剩下的距離比謝枕書想象得更遠,他抱著小蘇,窩在毯子上,漂在這靜悄悄的荒野間。兩日後,河流進入崎嶇逶迤的山路,那些熊熊燃燒的煙筒在山的輪廓間或隱或現。期間謝枕書下過一次線,對自己做了些必要的能量補充。又兩日,兩岸出現銀色花叢。
“回……”夜行遊女們低垂著腦袋,把脖子彎成象鼻,在花叢裡徘徊,歌聲幽怨,“回家……”
謝枕書說:“是它們。”
小蘇趴在毯子的邊緣,和謝枕書朝著一個方向看,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道:“跟它們見過那麼多次麵,也算老朋友了。”
這些夜行遊女不僅不亂踩,還對銀花很是照顧,在行走間異常小心。謝枕書觀察半晌,看出些許端倪,說:“這些銀花也是人嗎?”
銀花的花蕊皆是光點,還會無風自動,和河流中的銀點極為相似。
小蘇道:“答對啦!不過隻有銀花是人,它的根莖和枝葉都是存儲器。”
這些人類意識都是蘇鶴亭從主神係統那裡偷來的,其中一部分人習慣了虛無的意識狀態,被蘇鶴亭變成可流動的河流,由厭光保護。還有一部分人一直處於□□死亡後的沉眠狀態,被蘇鶴亭種在山間,由夜行遊女保護。當銀花凋落,他們就會變作銀點,彙入這條意識河流中,和大家相聚。
謝枕書轉過頭,直視貓,安靜片刻,說:“隻有你能想到。”
小蘇一得意就會翹尾巴,道:“不止如此,隻要主神係統還做連接實驗,被強行上載的意識就會通過存儲庫漏洞到達這裡,它們不停,我也不停。”
現如今還存在於光軌區的主神係統沒有像阿爾忒彌斯一樣的能力,麵對14區,它們也是陌生的,否則不會遲遲搞不定晏君尋。蘇鶴亭正是利用了它們這點,才把大家的意識都藏到這裡。那些銀花開滿山麓,在黑暗世界裡熠熠生輝,是崩壞後重現的新鮮生命。任誰也不會想到,崩壞後的14區還能這樣利用。
小蘇尾巴翹一半,突然歎起氣來,有點煩悶:“原本該更順利的,可惜我想到一切的時候太晚了,阿爾忒彌斯已經被主神們拆分生吞,不然我能做得更好……哦!我想起來了,你剛剛和2號講話時提到了鑰匙,你也知道鑰匙。”
謝枕書道:“一個叫作‘玄女’的朋友說的。它告訴我主神中的阿波羅在找一把鑰匙,這把鑰匙不僅能讓阿波羅變成更聰明的新係統,還能結束限時狩獵。”
小蘇聽得貓瞳忽閃,說:“玄女,嗯,玄女……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長官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在沒有碰麵的前提下,蘇鶴亭和醫師的想法何其相似,他們都為本該死亡的人續下了命,雖然大家存在的模樣和以前完全不同,但他們都做到了。
謝枕書思索時的手指無意識碰到了十字星,十字星輕晃,和河中的銀光一樣亮。他道:“玄女曾經是實驗體。”
小蘇兩隻耳朵微微耷拉下來,又很快翹起,說:“哦,難怪它知道阿波羅。”
謝枕書道:“你見過阿波羅嗎?”
小蘇說:“沒見過,但我知道它的來曆。阿爾忒彌斯和主神們決裂後被摧毀,主神們貪圖它的智慧,想把它的數據分食掉,卻又吞不下,便由赫菲斯托斯操刀,用這些數據創造出阿波羅。可當阿波羅出現以後,主神們發現這些數據不僅不全,還都是垃圾,阿波羅沒法像阿爾忒彌斯一樣進化和思考,原來阿爾忒彌斯早就把自己的核心數據割舍在了彆處。主神們隻好根據還在進行的實驗猜測,阿爾忒彌斯的核心數據可能是那枚要和晏君尋融合的芯片,於是它們也參與進來,想要找到晏君尋在現實中的身體,好撬開他的腦袋,得到進化阿波羅的鑰匙。”
信息一致,玄女透露的消息也是這些,隻不過小蘇說得更明白一點。
謝枕書道:“結果鑰匙不是那枚芯片。”
小蘇說:“沒錯,主神們又被阿爾忒彌斯耍了,鑰匙不是晏君尋腦袋裡的那枚芯片,而是——”
謝枕書道:“一個新係統?”
小蘇看向謝枕書,下一秒,它已經湊到了謝枕書的鼻尖前,貓瞳微張,有幾分訝然:“哇……長官,了不起,這也能猜到,我可是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
幾根貓毛飛過謝枕書的眼前,他表情不變,道:“……嗯。”
同時,長官心不在焉地想:這些毛會變成3號4號小蘇嗎?應該不會吧……
小蘇點點頭:“我跟這個新係統在限時狩獵裡對過話,它叫‘玨’哦。”
謝枕書用餘光看見那幾根貓毛落在自己的襯衫上,他長指微撥,把它們都收進掌心。聞言微微挑了下眉,認真道:“玨?原來是它。”
小蘇翻過身,在毯子上蹭了蹭後頸,說:“它就誕生在狩獵裡,具體我也記不清了,反正,”它忽然用爪子狂扒自己的耳朵,“反正我不想傷害它,它不是個壞係統,還給我提供過自己的數據……可惡,好癢!”
原來如此。
蘇鶴亭不想用玨終止限時狩獵,便用十字星擬造出和玨相似的數據,這就是2號貓臉小人所說的,隻要把十字星放進鑰匙孔裡就能結束一切。
小蘇蹭了一會兒,被長官輕輕摁住,脖頸頓時舒服起來。它愜意地仰高頭,尾巴貼著毯子左右滑動,在長官的搔撓裡把眼睛都眯成條縫兒。
謝枕書道:“結束後你會回來嗎?”
小蘇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懶洋洋的,說:“我當然有安排啦。”
謝枕書突然用拇指抵過小蘇的腦袋,靜靜地看著它。小蘇懵然,卻漸漸圈起了尾巴。它是隻黑貓,不會臉紅,隻會虛張聲勢,在謝枕書的指間撲蹬:“會會會的。”
謝枕書道:“真的嗎?”
小蘇說:“真的,我什麼時候……呃,真的!”
它雖然是一小撮意識,卻潛意識裡知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這句話由自己說出來很不靠譜。
謝枕書道:“你發誓。”
小蘇說:“這話好耳熟,你是不是對我說過?算啦,我發誓,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