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再讓阿蘿緩上兩天,”南康長公主麵露難色,“她對陛下有抗拒之心,這樣不好。”皇帝不是尋常父親,尋常父親得罪就得罪,他們能給她撐腰,皇帝卻不行。為了阿蘿將來,勢必要讓皇帝對阿蘿一直抱著愧疚補償的慈父之心。
陸見深道,“阿蘿隻是一時轉不過彎來,她素來聰慧,要不多久就能想明白了,不過也不能太過刻意。”
南康長公主點頭,“我會提醒她的。”不由得又心疼起來,父女之間,卻要用上心計。怪不得阿蘿要說她害怕了,可有什麼辦法,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後。
陸夷光這一覺睡了三個多時辰,睡到月朗星稀,一醒來就見父母坐在另一側的榻上,手裡各捧著一本書。
燭光搖曳,一室溫暖。
陸夷光貪戀地望著他們,生怕他們消失了一般。
“醒了,起來吃點宵夜。”陸徵語氣平常,彷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這隻是一個尋常的夜晚。
陸夷光眨了眨眼,“我想吃娘做的麵條。”
南康長公主失笑,“想吃什麼樣的麵條?”
陸夷光:“牛肉麵。”
南康長公主站起來,“爐子上熱著雞湯,正好拿來煮麵,你且等一會兒。”
廚房裡東西一樣俱全,就等著陸夷光起來喊餓。南康長公主的廚藝也就是把擀好的麵條放進煮好的雞湯裡,想著自己都好些年沒下廚了,遂多煮了一些麵。
煮好後,讓人玩陸見深和陸見遊院裡各送了一碗,然後帶著三碗麵兩碟小菜回墨韻堂。
陸夷光是真的餓了,吃完了一整碗麵,連湯也喝得乾乾淨淨,末了滿足道,“娘做的麵真好吃!”
“你愛吃,娘明兒再給你做。”南康長公主寵溺的看著她。
陸夷光搖搖頭,“那可不行,油煙傷皮膚,我可舍不得。再說了好東西天天吃就不稀罕了,偶爾吃一次才能念念不忘。”
見她神態嬌俏又帶出之前模樣,南康長公主喜動於色,“就你歪理多。”
“我說的都是在正理。”陸夷光強調,看著眉眼帶笑的父母,忽然跪了下去。
陸徵和南康長公主微微一驚。
陸夷光鄭重道,“爹,娘,不管我是什麼身份,你們永遠是我父母,我都是你們的女兒,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陸徵笑容欣慰,“好孩子。”
“地上涼,快起來。”南康長公拉起陸夷光。
陸夷光站了起來,“爹娘你們好好休息吧,不用再擔心我了。明天我想先去祭拜下,”陸夷光抿了抿唇,“姑姑。”終究還是改不了口。
陸徵和南康長公主自然道好。
陸夷光笑了笑,福身退下。
陸徵看著眼睛一直望著門簾的南康長公主,“都說了,阿蘿是個堅強的孩子,她很快就會想通的,你且寬寬心。”
“可這過程太苦了,”南康長公主眉頭緊鎖,“想通並不意味釋懷。”
陸徵靜默了一瞬,“慢慢來吧,起碼她已經接受。”
南康長公主低低一歎。
涼風習習,垂得樹葉簌簌作響,月光靜悄悄地籠罩天地。
“大哥。”
陸見深停在她對麵,上下打量她。
陸夷光儘量讓自己笑得輕鬆自在,不想讓他擔心。這個時辰過來,大哥肯定是特意來開解她的。
“不想笑可以不笑的,”陸見深目光泛柔,“在我麵前不需要強顏歡笑。”
陸夷光一愣,笑意僵在臉上。
陸見深輕歎一聲。
笑意退卻,陸夷光垂眼,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大哥你彆擔心我,我沒事,我之前反應那麼大是一時接受不了,現在已經想通了。我還是我,沒有任何改變,隻是多了一點小小的改變而已。”
“阿蘿。”陸見深喚了一聲。
他的聲音十分鄭重,陸夷光忍不住抬起頭,望進陸見深漆黑的眼眸裡,月光落在他眼裡,透出明亮的光,映著自己的影子。
“你隻要記得,不管發生什麼,我,還有家人都站在你背後,你一回頭就能看見。”
溫柔的話語溫泉一樣淌過心間,打從心底暖起來,暖的陸夷光眼底發熱,汪出淚,水盈盈一片。
陸夷光彎起眼睛,顯出月牙一眼的形狀,“嗯,大哥我知道,我不怕。”
陸見深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乖,我們阿蘿是最勇敢的姑娘!”
翌日,陸夷光和南康長公主前往紫陽觀,是陸夷光主動提出來的。她想來祭拜下陸清猗,接受了身份的改變,自然也接受了陸清猗是她生身母親的事實,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來上一炷香。
被摒棄在外的陸見遊滿腹狐疑,這幾天全家人都怪怪的,尤其是陸夷光,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可不管他怎麼問,他們都說到時候他就知道了。陸見遊挫敗,卻無能為力,氣呼呼的在演武場上拿箭靶出氣。
這一次祭拜,陸夷光的心境與之前大不相同,望著簡陋的墓碑,心情複雜的一言難儘。
原來她不是她姑姑,是她的生母。
腦中浮現僅存的幾縷印象,最後定格在她臨終的畫麵上,她摸著她的臉,眼睛裡布滿眷戀不舍,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她最放心不下的那個人是她。
不知不覺間淚水爬滿了整個麵孔,陸夷光擦了好幾次,都擦不乾,索性也不再壓製,任由淚水無聲蔓延。
好一會兒,陸夷光鄭重其事地衝著墓碑磕了三個頭。您放心吧,我之前十六年都過的很好,以後也會過的很好,您在下麵也好好的。
磕完頭,陸夷光站起來,下山。
才離開紫陽觀沒一會兒,就被人攔住了去路。
王保半弓著身子,笑容較之以前更加熱情與恭敬,“陛下正在紫霞山莊內,請公主與郡主前往一敘。” 怪不得陛下如此寵愛長樂郡主,原來郡主是公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