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的藥香經久不散, 鄭太後的身子一日複一日的虛弱, 她今年八十有二,是實實在在的高壽。
鄭太後剛從偏殿回來, 偏殿裡住著淩素雲, 去年秋她病了,好好歹歹病了半年,祖孫倆一起成了藥罐子。
想起形銷骨立的外孫女, 鄭太後長長吐出一口, 這孩子得的是心病。
大宮女青杏端著藥上來。
鄭太後望著褐色藥汁, 藥有什麼用, 心病還須心藥醫。
“皇上來了。”宮人稟報。
這一陣皇帝難得住在宮裡, 一來是為了主持陸夷光認祖歸宗事宜, 二來是為寧王接風。
鄭太後示意青杏扶她到羅漢床上躺下。
進門的皇帝看了一眼案幾上冒著熱氣的藥, “母後身子可有好些了?”
“勞皇帝惦記著, 好了許多,晌午還吃了半碗粥。”鄭太後笑容虛弱。
皇帝笑容欣慰,“母後想吃什麼,隻管吩咐禦膳房準備。”
鄭太後含笑點點頭, “他們伺候的很是儘興。”
皇帝道,“如此甚好。”
鄭太後咳嗽兩聲, “這年紀一大, 各種毛病都來了, 身子不中用了。”
“母後老當益壯, 且還要長命百歲。”
鄭太後失笑, “倒是想啊,可惜沒這福分了,”她悵然一歎,“有皇帝孝敬著,哀家這輩子什麼福都享受過,唯獨放不下素雲這孩子。”
皇帝靜默一瞬,他就知道鄭太後找他是為了托孤。說來這位嫡母也是可憐,親生一兒一女都英年早逝,唯獨剩下淩素雲這麼一滴骨血。
望著鄭太後憔悴蒼老的麵龐,耳畔響起溫禦醫的話,鄭太後壽數快儘了,不由心生蕭瑟
看在鄭太後早年待他不薄的份上,他願意善待淩素雲,隻要鄭太後要求不過分。
“母後何必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您還要喝外甥女的喜酒。外甥女溫柔乖巧,朕甚為喜歡,一定給她尋一戶好人家。”
鄭太後苦笑,“素雲這孩子看著乖巧,其實犟的很,她小的時候,時不時拿著吃食去冷宮那邊,哀家不許她去,可她偷摸著也要過去。”
皇帝把玩著念珠沒有說話。
鄭太後心沉了沉,“哀家原本以為並不過是孩子的情誼,也沒往心上去,哪想到這孩子居然……怪不得她這些年無論哀家怎麼說都不肯嫁人,直到去年秋,南邊傳來老七遇難的噩耗,這孩子一夜病倒,哀家才知道她居然動了不敢動的心思。”
說到傷心處,鄭太後落下來淚,“哀家好說歹說,可這孩子就是鑽進胡同裡出不來了,眼看著她一日又一日的消瘦,哀家心如刀割。”
皇帝並非一無所知,不過他裝作毫不知情,沒想到鄭太後居然選擇了打開天窗說亮話。
“年少慕艾,一時意亂情迷,好生開解便想通了。”
鄭太後施了拭淚,“一開始,哀家和皇帝想的一樣,可這都半年了,她病得越來越重,哀家真怕她,”鄭太後隔哽咽一聲,“若她有個萬一,哀家如何有麵目去見她娘。”
皇帝歎了一聲。
鄭太後老淚縱橫,“哀家知道不該開這個口,可哀家實在是於心不忍,請皇帝成全。”
鄭太後掙紮著下榻欲跪。
皇帝連忙扶住鄭太後,歎息一聲,“母後莫要如此,容朕考慮考慮。”
鄭太後失了力氣一般回坐在榻上,感激不儘地看著皇帝,嘴角闔合,說不出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