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宵眼底一熱,閉了下眼睛:“嗯。”
霍闌也已看完了劇本,重新翻回來:“他不該死。”
“無牽無掛,心願又了了。”
梁宵有點擔心,提前坐起來堅定立場:“逃亡路上落魄著死太窩囊,被綁回京城砍頭太丟人,不如死得其所。”
“……”霍闌:“我不是要改劇本。”
梁宵半信半疑:“真的?”
霍闌看他半天,忍不住揉了下額角。
他又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執念。
必要情況下,角色的死亡絕對要比活著更打動人心,更容易塑造出經典。
他隻是想讓梁宵好好活著,又不是一定要讓梁先生在鏡頭的每一個角落都好好活著。
梁宵本意是想逗逗他,看著霍總真心實意的頭疼,自己先沒忍住笑出來:“那就好。”
梁宵胳膊有點酸,挪了挪:“霍闌。”
霍闌垂眸看他。
“演的都是假的。”梁宵看著他,“我活著,彆想以前的事了。”
霍闌肩背無聲繃了下,原本被暖意一點點浸著柔和下來的線條倏而冷硬。
梁宵就知道他心病在這兒,並不想多說,點到即止,摸索著握住了他的手。
自己的病曆,梁宵當然看過。
梁宵自己看來,整件事七成起於龍濤下手齷</齪毒辣,三成怪他自己行事激切,不知道轉圜。
但他們霍總說不定就覺得,十成都怪他當年沒進這個圈套,直接咬自己一口。
解釋不通,隻能慢慢來。
梁宵忍不住又在腦海裡放了段小黃片,咳了一聲,耳朵紅了紅:“還……接著念嗎?”
霍闌點點頭,拿過劇本。
“禮官下令,號聲起。”
霍闌不叫自己再多想:“氣勢肅穆恢宏,貢品流水著抬,車蓋聚攏,各國使臣雲集。”
霍闌:“雲琅看夠了熱鬨,覺得無聊,躺在殿角剝栗子吃。”
霍闌終歸忍不住:“你的經紀人說,這幾個片場,所有屋頂你都上過。”
經紀人連自己嫌藥苦都說了,梁宵不意外,點點頭:“差不多。”
Omega演員局限性大,低些的房頂也就算了,高點的無疑要吊威亞,omega受體質局限,稍有不慎就會被磨得鮮血淋漓。
梁宵不提這個,興致勃勃給他分享:“江南那個片場的最好,有幾個殿專門拍大場麵,殿角的小獸都是鍍金的。”
霍闌:“……”
梁宵歎息:“我當時險些掰一個。”
霍闌早聽經紀人說過梁宵打岔的本事,有了準備,依然沒撐住被他拐走了:“多半是鍍銅。”
梁宵愕然:“鍍銅的也不上鏽嗎?”
“可以噴一層清漆……”霍闌察覺到不對,儘力拉回念頭,“星冠會調配有經驗的威亞師。”
《歲除》裡梁宵沒什麼要翻跟頭的工作,除了到處散散步,還用不上武行。
古裝劇少不了飛簷走壁,想拍打戲,不動威亞是不可能的。
梁宵終歸沒岔過去,靜了下,笑笑:“好。”
“其實――也不要緊。”
梁宵不搗亂了,認認真真給他解釋:“這個講究經驗,剛開始誰都不適應,等習慣了,和走路區彆不大。”
“我吊威亞的鏡頭多。”梁宵來了興致,“《豪傑列傳》第7、9、13集,《覆雨》9、16、25、37集,《柳下》男主全程的威亞鏡頭都是我,廣泛承接――”
梁宵背簡曆背習慣了,咳了一聲堪堪收住。
霍闌蹙眉:“承接什麼
?”
梁宵不大好意思,含混背完:“承接各類替身龍套工作……質優價廉。”
霍闌闔上眼,壓下胸中無聲翻覆。
梁宵飛快補充:“全靠經驗。”
“我身上傷不多,尤其這兩年,都跑熟了。”
Omega在不留疤這種事上天賦異稟,梁宵坐起來,仗著沒有證據,厚著臉皮跟他胡編亂造:“我平時沒發情期那麼矯情,根本不怕疼。<”
霍闌垂眸。
梁宵深吸口氣,橫了橫心:“真的,可以看。”
導演和他定了時間,三天後成組,一周後正式開機,到時候要跑片場,短時間怕是連彆墅都回不來。
這種機會再放過去,這些年的小黃書就都白看了。
梁宵經驗豐富,覺得自己應當勇敢擔負起兩個人中推進度的責任。
這種時候霍闌多半不會立刻同意,並且會覺得是輕薄了他。
兩個人推拉糾結的功夫,梁宵一不小心,就可以扯壞睡衣的扣子,繼而根據不同的故事類型和情節發展,有些更深入的交流。
梁宵豁出去了,色從心中起臉向兩邊扔,握住他手往自己懷裡拽:“不信您檢查――”
梁宵:“……”
梁宵低頭,愣愣看著霍闌來解自己衣扣的手。
梁宵有點恍惚:“霍總。”
霍闌並不看他,垂著視線解開他領口:“嗯。”
“您――”梁宵咽了下唾沫,“就檢查了嗎。”
霍闌確實想知道,又覺得理當尊重他,隻垂著視線摸索著解他衣扣:“我不看。”
梁宵覺得這才是問題的關鍵:“不看的話,您怎麼確認――我身上……”
霍闌:“……”
梁宵:“……”
梁宵眼睜睜看著霍闌驟然驚醒收手,敞著領口,有點恍惚地閉上自己這張嘴。
他是怎麼經驗豐富地把一個霍總摸他的機會推出去的。
霍闌醒神,追悔莫及:“抱歉。”
梁宵比他還追悔:“不……”
霍闌攥了下拳,用力閉了閉眼,不去想腦海裡轉的那些念頭。
他不是不信梁宵的話,隻是知道梁宵在騙他。
在將兩個人徹底聯係起來之前,他或許還未必能意識得到。
在江南時,小梁宵明明一怕疼二怕苦,吃口藥要人抱著哄,洗澡的時候摔了一跤,磕破了腦袋,怏怏不樂了三天。
小霍闌拿他沒辦法,又擔心他不舒服,時不時就要放下手裡的功課去照看他。
小梁宵貼著個創可貼,窩在床上不起來,矯矯情情的,非要他在額
頭的傷口上吹氣。
少時的霍闌脾氣倔,沒做過這麼輕薄失禮的事,說什麼也不肯。哄了半個小時,看他擰著不肯吃藥,想著還差十來張沒做完的卷子,終於忍不住放下藥就走了。
……
霍闌闔上眼,胸口翻攪著疼。
他那時還不知道,梁宵沒有家人,想叫人幫忙給傷口吹氣也不是什麼輕薄失禮。
小梁宵從沒被人好好待過,
一知半解地看書看電視學了些套路,就挑了看著帶感的,心心念念扯著人要一起試。
霍闌逼回眼底澀意,低聲開口:“當年――”
梁宵還在莫及,怏怏的:“什麼?”
霍闌:“當年……那個人。”
梁宵愣了半天,反應過來,成熟地輕歎口氣。
……又來了。
這可怕的醋意。
梁宵握著霍闌的手,拍拍胳膊安慰他:“放心,他也沒脫過我衣服。”
“我當時受了傷都瞞著他。”
梁宵記著經紀人的建議,儘力找能對比的地方,一心安慰霍闌:“我都不瞞您。”
霍闌胸口又插了把刀:“……”
霍闌沉默半晌:“你當年受過傷?”
已經足夠久遠了,又跟演戲沒關係。梁宵覺得這種事沒什麼非得瞞著的,點點頭實話實說:“那時候缺錢,打了三份工。年紀小沒力氣,動不動就磕了碰了,總偷著用他的紅花油。”
霍闌記得當年一臥室的紅花油味:“然後說……不小心打翻了。”
“對。”梁宵覺得自己當時挺聰明,“天天打翻太奇怪了,我一般一個星期隻打翻一次。”
霍闌無聲攥緊了拳。
霍闌忍了又忍,終歸忍不住,聲音啞了啞:“你想見他嗎?”
梁宵愣了下:“啊?”
“……能找到他。”
霍闌低聲:“叫他見你――”
梁宵堅決:“不想。”
霍闌怔了怔,抬眸看他。
梁宵有點犯愁。
梁宵倒不懷疑霍闌能找到人,以星冠的信息整合力和霍氏的財力,要找到一個現在前途大概已經很明朗的精英alpha,應當是不算多難的。
又不是誰都像他這樣沒有學籍四處流浪,要上大學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黑戶
兩個人隻怕勢均力敵,梁宵忍不住腦補了將來萬一見麵,他們霍總和對方的氣場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的畫麵。
梁宵歎了口氣,喃喃:“我真是禍水……”
霍闌沒聽懂:“什麼?”
“沒事。”梁宵振作精神搖搖頭,“我真的不想見他。”
倒不是因為愧疚心虛,也不全然是怕霍總把人家凍上。
梁宵本能的不願意讓對方知道,自己當初跑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要做什麼是他自己選的,救人也好,差點沒命也好,當初的小梁宵有無數個反悔的機會,抑製劑就在手裡,不是身不由己。
他當時隻是覺得,這麼好的人……就應當一直這麼好下去。
坦坦蕩蕩,乾乾淨</p淨的。
沒必要再背負一份沉重到關乎性命的真相。
“過去的就過去吧。”
梁宵很感慨:“真再見到他,我肯定拔腿就跑,有多遠跑多遠。”
霍闌:“……”
霍闌承認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艱難咬碎了吞回去,沉默下來。
梁宵想了半天,沒忍住笑了,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看我,想對我乾什麼。”
說不定想捅了他。
一個玩弄了彆人感情的小野omega。
梁宵絕不承認自己這麼堅定,說不定大部分原因其實是不想重複少年時背書的噩夢:“他估計恨死我了……”
“不會。”霍闌說。
梁宵怔了怔。
霍闌迎上梁宵的目光:“他――”
霍闌怕他會跑,用力闔了下眼,無聲攥緊拳,沒再說下去。
梁宵動容:“霍總。”
梁宵握住他的手:“您……不用這樣。”
為了開解自己,還要替一個吃醋對象說好話。
梁宵被霍闌勾著想起心事,不小心說多了,這會兒冷靜下來:“他想乾什麼是他的事,我不管了,您想――”
霍闌握住他的手臂,將他圈進懷裡。
梁宵被他環住,心口一跳,下意識摒了呼吸抬頭。
霍闌垂眸,瞳光傾落在他身上。
當年的小梁宵就已經很重視自己的臉,磕破了額頭,擔心了整整一個星期會不會破相。
他實在沒辦法,去霍氏所屬的醫院要了不會留疤的偏方。
小梁宵敷藥倒是很積極,不用他幫忙監督,每天自己蹲在臥室裡,對著鏡子一連仔仔細細敷了好幾天。
沒留下疤。
霍闌闔上眼,壓下眸底激烈翻湧。
梁宵微抬著頭,眸光茫然。
他剛發了熱,這會兒才隱約退燒,額發被甩得微微鬆散,叫薄汗沁得微濕,零星沾在額間。
霍闌抬手替他拂開,仔仔細細、格外小心地吹了口氣。
梁宵不太清楚他在乾什麼:“霍――”
霍闌闔眸,吻上他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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