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2 / 2)

梁宵愣了下,坐起來,仔細回想了一遍。

段明看他不說話:“沒說?”

梁宵搖了搖頭。

段明盯了他半天:“就讓你好好吃飯了?”

梁宵:“還讓我好好睡覺。”

段明:“……”

段明通訊錄都準備好了,冷不防被晃了個結實,深吸口氣,按著額頭慢慢呼出來。

梁宵伸手,小心在他眼前晃了晃:“段哥?”

段明看著他,抬手拍在他肩上。

梁宵給他畫了個小問號。

“……奸O禍國。”段明歎息,“沒事了,去定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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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裝劇大美術先行,場景已經精心打磨了大半年,直到上個月,服裝道具的細節才最後敲定。

忙碌了一周,定製的戲服終於儘數到位,製片主任帶著場務東奔西走一中午,剛安置妥當。

梁宵剛到片場,就被副導演一把攔住,拽進了化妝間。

“小侯爺來了。”

美術指導看見他,含笑招呼:“來看看。”

梁宵客客氣氣問好:“陳老師。”

美術指導姓陳,叫陳宏文,操盤過不少拿過國際獎項的電影美術製作,在業內頗負盛名。

這次《雲旗》的棚景和幾處主要宮殿的形製調整,就都是他主刀改景施工,未播先火,已經在微博上收割了不少路人的膝蓋。

陳宏文年紀大了,脾氣很好,笑著朝他點了下頭。

“這幾套主要搭配少年戲份,大概占十集左右。”

負責他的副導演過來,幫忙介紹:“以亮色調為主,兩套純白壓金線滾雲雷暗紋常服,一套群青練功服,一套鎖子甲、一套光明鎧,按爵位的常服也有一套,和其他老師的形製是一樣的。”

梁宵出道以來,角色不少,還沒有過這麼換衣服的待遇。

段明看得身心受震,低聲客氣:“太破費了……”

“不破費。”編劇托著下巴,“剩下二十集他穿的都是破破爛爛的麻布。”

段明:“……”

“老師開玩笑的。”副導演怕梁宵多想,連忙解釋,“我們有好幾套很好看的麻布。”

梁宵微啞,點了下頭:“好。”

雲琅自幼在宮中養大,是金尊玉貴的小侯爺,也是十七歲提槍上馬能戰、一夜將戎狄逐出百裡路的少年將軍,不多幾套衣服,反而不大合理。

他看了看那幾套衣服,撿起邊上一把宣白折扇,在手裡試著掂了掂。

陳宏文看著他,眼睛亮了下:“會轉嗎?”

梁宵點點頭,扇子在指間轉了幾個眼花繚亂的圈,穩穩落在手裡:“都是沒事閒耍著玩的……”

“很合適。”陳宏文記下來,“回頭再給扇子加個玻璃種翡翠墜,絞金絲線。”

邊上的總監製忍不住笑了:“那就真是紈絝了。”

“紈絝,又不膏粱。”陳宏文磕了兩下筆,“流星白羽腰間插,彆人在宮裡學詩書禮易,他在戈壁把戎狄當兔子追,隨便在扇子上拿金線墜塊破翡翠玩兒怎麼了?”

總監製咽下玻璃種的價格,心服口服點點頭:“是。”

“這裡的感覺也要找準。”編劇見縫插針,給梁宵解釋,“雲琅天資斐然,在當時宮中的同輩人裡,即使算上皇子,也是最受寵的。”

梁宵點點頭。

雲琅被領進宮時,皇帝皇後都已近暮年,正是最盼著含飴弄孫的時候。

鎮遠侯同皇後是本家姑侄,對雲琅這個天資絕豔的孫輩,皇帝皇後都格外縱容寵愛,闖了禍也每每多有回護,最多假意訓斥上幾句。

即使是後來鎮遠侯犯下舉族死罪、無從轉圜,在聽到雲琅逃走後,皇帝也隻是歎息一聲,並沒叫人再追查。

如果不是後來皇帝過世,新帝即位,心虛翻扯出當年舊事,雲琅也不至於被追兵咬著,硬生生滾出浸飽了血的兩千裡路。

“所以後來逃亡,其實也分了兩個階段。”

副導演接過話頭:“先帝在位,他雖然要隱瞞身份,但並沒有性命危險。”

這一段,雲琅雖然戴罪逃亡,但骨子裡的清貴依然抹不掉,即使東躲西避,也依然儘力叫自己衣著整潔得體。

梁宵點點頭。

副導演給他看了幾套樸素的尋常衣物,又轉過來:“但新帝即位,他身邊忽然步步殺機,一步走錯就是天羅地網,幾次都受了傷險些喪命。”

梁宵對穿布條的意見其實不大,看副導演麵色實在為難,主動幫他解釋:“生死關頭,顧不上太多。”

副導演鬆了口氣,飛快點頭。

梁宵一路看過來,視線被最後那一套吸引過去:“這件是什麼時候的?”

從獲罪開始,雲琅的服飾就轉為暗沉色調,連著幾套都是壓抑的玄青鴉黑。梁宵心裡大致有數,卻沒想到最後居然又多了套格外顯眼的燦白勁裝。

“最後一集。”編劇說,“雲琅知道朝中無人可派,再拖下去,邊境早晚要撐不住。”

雲琅當年出征,從來都是寶馬輕裘、銀甲白衣,這一次弄來鎧甲無疑已經不可能。

但雲少將軍規矩大過天,哪怕已經一身罪孽生死一線,也絕不肯穿著破布條趕赴邊疆。

這一段並沒在劇本裡細表。梁宵想了想,點頭:“所以我去買了一套……”

“小侯爺看上的東西,從沒親自買過。”

編劇:“回皇宮搶的。”

梁宵:“……”

“製衣局新得的上好雲錦,南疆的貢品。”

這一段裡沒有雲琅,不在梁宵的劇本上,副導演給他補充:“裁寬袍廣袖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隻夠做一套短打勁裝。”

副導演:“當初南疆叛亂,還是被雲琅帶兵揍服了,才年年進貢的。”

本朝尚文不尚武,常服分賜諸人,剩下這一套勁裝沒有著落,就放在製衣局。

少將軍要出征,隻身潛進宮裡找了一圈,沒搜羅著趁手的□□寶劍,拐了匹跟他熟的汗血寶馬出來,正好撞見了這麼一套衣服。

外麵四處搜索逃犯,宮中反而燈下黑,沒人想到被通緝的死囚竟然還敢往回闖。

等到察覺了衣服失竊非同尋常,暗衛倉促追出來,雲琅已經又回了趟貼著封條的破敗王府,翻出自己那杆白蠟槍,策馬出京幾十裡了。

……

眾人三言兩語理清了劇情線,攝影等在邊上,等梁宵有了感覺,就直接換衣服定妝。

“他一直傲。”編劇說,“不是心高氣傲,是真的目中無人。”

靳導推門進來,聞言點點頭:“活路是他自己挑的,死路是他自己找的。”

“當年他出生時白虎星動,府內宮外傳得亂紛紛,說他災煞怕克,福少禍連綿,將來要血光橫死,克身大凶。”

編劇:“他不以為然,說白虎凶不過他。”

“但他也是千縱萬寵的小侯爺。”

靳導看了眼編劇,給梁宵往回拉:“他有少將軍的凜冽風骨,也有被嬌慣養出來的少爺脾氣。”

副導演點點頭,翻劇本:“當年同戎狄和談,他坐鎮邊境,嫌邊境苦寒煩得不行。還是皇上賜了至寶的白狐裘,才把他哄住了,沒氣急直接帶人去滅了戎狄老巢。”

梁宵心中大致有數,點了下頭,接過導演隨手扔過來的道具劍。

靳導剛莫名接了個經驗極豐富的資深威亞團隊,進門不久,心情難得不錯:“試試。”

為了達到鏡頭效果,道具劍也用了金屬材質,沉甸甸地壓手,隻是沒開過刃。

梁宵在手裡掂了掂,試著拔劍出來,挽了幾個劍花。

他在片場是跑替身的,經常閒著無聊,這些小花樣都信手拈來,劍柄沿手掌轉了個圈,雪亮劍身一抖,劍穗就穩穩當當纏在了手腕上。

“漂亮!”陳宏文眼睛發亮,出聲提醒,“武行那邊多分些心,給他好好設計武打動作。”

靳導點點頭:“不用分心,威亞那邊有人管了。”

“有人管了?”總監製愣了愣,“哪兒來的人,不都是武師拉威亞嗎?”

靳導也不清楚,但頂尖的威亞師,有人敢捐靳導就敢要:“劇組剛接受了一筆捐贈。”

總監製:“……”

總監製拍了這麼多部電影電視,也接到過不少粉絲或藝人團隊捐的應援物,接過電扇取暖器,接過躺椅太陽傘,有彆出心裁的,也會捐些易煮螺螄粉火鍋底料之類有些奇怪的禮物。

但從沒有人能獨樹一幟到這個地步。

……

捐了個威亞團隊。

梁宵隱約知道獨樹了根幟的人是誰,朝經紀人不著痕跡搖搖頭,收劍還鞘放回去。

段明心領神會,閉上嘴不參與討論,幫他給通紅的耳後脖頸扇風:“控製一下,儘量保持在緋紅。”

梁宵:“……好。”

段明拽過來助理,幫他擋了擋。

雖說普通的武行團隊也能勝任威亞工作,但有專業人士助陣,無疑是個好消息。

段明看過雲琅的武戲設計,小侯爺天賦好,武學一點就通,能用輕功絕不好好走路,就沒安安生生站在地上幾次過。

高來高去,不在房頂,就在去房頂的路上。

這會兒多了份保障,段明也安心不少,高高興興跟梁宵低聲聊:“霍總連這個都考慮了,說沒說今後你吃飯怎麼辦?”

梁宵咳了一聲:“星冠……有團隊。”

霍闌畢竟還有工作要處理,不能天天炸廚房,這次過來,特意帶了彆墅的幾個廚師。

梁宵本來覺得犯不著,被霍闌往手裡塞了一包剛剝好的核桃仁,就沒舍得再說話。

劇組人太多,說的又是正事,不能放開了高興。

梁宵摸摸口袋裡的核桃,文思泉湧,甚至有點想今晚就動筆,不眠不休連夜給霍總寫一篇洋洋灑灑四百字的午飯吃後感交上去。

段明在邊上盯著,眼看他的表情管理有要往得意忘形發展的趨勢,清了下嗓子,摸出他手機插好耳機:“想什麼呢?”

梁宵沒忍住,壓低聲音,高高興興跟他顯擺:“想霍總收到我嘔心瀝血的四百字……”

“……”段明:“多少字?”

梁宵狠狠心:“四百二。”

段明拍拍梁宵肩膀,點開《清心咒》,把耳機給他戴上。

梁宵忽然被浩蕩佛音醍醐灌頂,有點茫然,抬頭看了眼還在熱烈討論什麼人會捐威亞團隊的劇組眾人,給他畫了個問號。

“彆想了。”

段明沒忍心告訴他運營部部長的褲衩都寫了三千字,看他,歎了口氣:“聽會兒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