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 / 2)

梁宵靠近看了看。

……

梁宵瞪圓了眼睛。

和想象裡的畫麵不大一樣,主臥其實沒多混亂。

桌上甚至連文件都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格外整潔空蕩,放了個還沒被切出合適形狀的蛋糕坯。

兩個主廚全神貫注守在桌邊,一人一側神色凝重,時不時緊急出聲提醒。

霍總握著餐刀,背對著門肩背微繃,一點點修整蛋著糕坯的細節。

和主臥一牆之隔,梁宵不敢出聲,回頭悄悄給管家做口型:“霍總這個蛋糕坯……是不是有點大了?”

管家湊過來看了一眼,歎息:“送進去的時候,它還要比現在大一倍。”

梁宵:“……”

梁宵:“我最後會吃到一個三寸小蛋糕嗎?”

梁宵看著霍總下刀的方向,仔細想了想:“或者它已經徹底變成了蛋糕的碎片,隻有從柔軟香甜的口感裡,還能一窺它真正的身份……”

“……”管家一陣頭疼:“應該――”

管家探身向裡望了望,也不大有把握了,含著淚:“應該是會……如果是這樣,您還會吃嗎?”

梁宵倒不在乎,點了下頭,跟他一塊兒小聲蹲牆角:“霍總為什麼忽然要做蛋糕?”

管家欲言又止,看了看他。

梁宵茫然。

管家原本已經聽經紀人說過,現在看他果然全無自覺,也有些無奈,笑了笑:“您跟我來。”

管家引著梁宵出了暗門,回到客廳,從頭同他細說:“您當初入組的時候,在資料裡填了生日,那時您的合同還沒過來……霍總原本計劃,想把合同當成生日禮物送給您”

梁宵愣了下:“我已經收到了啊。”

“對。”管家耐心解釋,“因為提前送了,所以就不算數了,還要再送一次。”

梁宵沒想到過個生日居然這麼麻煩,張了下嘴,忍不住要實話承認:“其實――”

管家:“什麼?”

梁宵其實不過生日,話到嘴邊,看了看緊合著的主臥門,想起剛才從門縫裡看見那一眼。

已經和蛋糕坯纏鬥了三個小時,他們霍總看起來其實一點都不冷酷威嚴。

襯衫袖口高挽著,身上沾了些蛋糕沫,哪怕手裡就攥著把刀,也絲毫看不出平時總裁的殺伐果斷。

梁宵想了一陣,自己沒忍住先笑了:“其實我挺喜歡做蛋糕的。”

管家已經準備好了勸梁先生過生日,聞言怔了下,錯愕看著他。

“我從小就有個夢想。”梁宵這個句式用的很熟,張口就來,“每次從蛋糕店外麵過,都會看著蛋糕師做蛋糕,夢寐以求……”

管家愣愣聽著,忍不住生出個念頭:“梁先生。”

梁宵:“啊?”

“您是不是――”管家頓了下,遲疑試探,“小時候還有很多夢想?”

比如想當個醫藥工作者。

霍總當初提到注資飛揚藥業是為了那個江南小野o,管家一度還很警惕,拉黑了手機裡的所有醫藥方向人才。

按管家對他們霍總的了解,霍闌通常不會強人所難,但真涉及正事,原則性就會變得格外強。

就像現在霍總監督梁先生抄劇本,是因為梁先生不抄的話,台詞就幾乎真的背不下來。

當年霍闌強製小梁宵學習,隻怕多半也是因為小梁宵這麼信誓旦旦地忽悠了少年霍闌,說自己從小就有個夢想,想要當一名偉大的醫藥工作者。

“是。”梁宵愣了下,仔細回想:“主要按年齡分層的話,我想當過科學家、老師、醫生、廚師、網吧網管、公交車售票員……”

管家聽得震撼:“那您來當了演員……還真是不容易。”

梁宵笑了笑:“還行,就這一個理想不是我原創的。”

管家微怔:“怎麼不是?”

按照經紀人和管家資源共享的速度,梁宵估計管家大概知道自己在江南有個朋友,也沒避諱:“當初在江南的時候,我和我朋友聊天……我問他想乾什麼。”

管家胸口一跳,追問:“他當時說――”

梁宵:“他說他不知道。”

管家頓了頓,冷靜下來,苦笑:“是。”

“我當時實在不想學習,非要扯著他聊。”梁宵想了想,“後來他應該是讓我纏煩了。”

管家沉默一陣,低聲猜測:“您是不是看出……他心情不好,想陪他說說話分心?”

梁宵猝不及防被人點破,愣了下:“這麼明顯嗎?”

管家下定了決心,準備找到機會就去和段先生先聊聊,一定儘快給梁先生滲透清楚真相:“您接著說。”

梁宵想了下:“其實也沒什麼……他應該是家裡有長輩做這一行,和我說覺得演員在舞台上可以經曆無數種人生,很自由,會發光。”

管家輕聲應了句是:“所以您就想做演員了嗎?”

梁宵笑笑:“我看他也不是乾這個的料……反正我那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麼活。”

他那時立足都不易,有什麼工作,隻要能掙錢都會接來做。

精疲力儘的深夜,小梁宵灌飽了水,躺在街邊長椅上,裹著厚厚的外套,枕著胳膊看星星。

燒紙條不管用,該忘的都沒忘乾淨。小梁宵睜開眼睛,是無月無光的夜空裡灑著的星星,閉上眼睛,是少年眼裡的細碎星芒。

“我估計他那個脾氣,就算長大了估計也不自由。”

梁宵耳朵有點紅,笑笑:“我想……那我就好好心,替他自由發光吧。”

管家看著他,沒說出話。

梁宵忽然回神,小聲囑咐管家:“您千萬彆跟霍總說,霍總容易吃醋。”

管家決心今晚就去和霍總說,攥著正在工作的錄音筆,點頭:“好。”

梁宵扯得太遠,記起自己原本的打算,跟管家繞回來:“我從小就想當個蛋糕師。”

“……”管家默默關了錄音筆:“所以――”

梁宵當機立斷,理理衣服站起來:“所以……我忍不住想參與進霍總的工作裡。”

管家愕然,下意識想攔他,梁宵已經矯健穿過客廳,拉開了主臥的門。

-

經紀人聞訊匆匆趕過來的時候,梁先生已經進了主臥半個小時。

“現在是什麼局麵?”

段明擔憂得不行:“凍上了嗎?化到哪兒了,到腿了嗎――”

“沒有沒有。”管家連忙安撫,“梁先生沒事。”

段明鬆了口氣,放下了扛過來的開水瓶。

雖然梁先生開門的時候,門裡確實飄出來了幾片小雪花,但據之後出門的兩個主廚說,霍總的信息素主要是為了冷卻新烤出的蛋糕坯。

管家隻是擔憂從一個人糟蹋蛋糕坯變成了兩個人,遞給段明一袋打包好的蛋糕碎:“大家都儘力吃一吃……”

段明:“……”

助理有蛋糕吃就高興,對形狀不重視,興衝衝嘗了一塊:“好吃!”

管家鬆了口氣,笑容和煦點點頭:“味道還是沒問題的。”

畢竟霍總通過五頁的論文,已經完整掌握了蛋糕的成分配比和烤製訣竅。

隻是“把蛋糕切成正圓”這一步實際操作,還不能給完全靠知識來解決。

霍總嚴苛,力求完美,已經在這上麵重來了三個小時。

管家小聲和經紀人打聽:“梁先生擅長畫圓嗎?”

段明想了想:“一般,他攤煎餅也攤不圓。”

管家越發犯愁,按著額頭歎了口氣,準備叫工作人員再去準備些雞蛋牛奶低筋麵粉。

“不過後麵的步驟他大概沒問題。”

段明補充:“梁宵做過裝修,刮大白很熟練,抹奶油應該也一樣。”

管家稍覺安慰,仔細想了想:“澆上巧克力以後,霍總還可以用信息素讓巧克力儘快凝固塑型。”

段明點頭:“梁宵能幫他放水果,還能幫忙裱花。”

天色已經黑透了,兩個人披星戴月格外嚴謹地討論了半天,隱約看見些能在明早飛機起飛前做完蛋糕的希望,輕手輕腳借暗門往裡看了看。

……

段明費解地揉了下眼睛,回頭看看管家,讓開門縫。

管家愕然,湊過去跟著看了看。

臥室裡的情形和嚴謹相去甚遠。

梁宵親自操刀,一個蛋糕坯被信手揮灑切成了二十八麵體,歪歪斜斜立在桌上,眼疾手快往上抹奶油。

霍闌幫他遞工具,單手熬巧克力,偶爾還要伸手扶一下搖搖欲墜的蛋糕。

主臥畢竟不是廚房,施展不開,兩個人的合作多少有些混亂。梁先生臉上蹭了幾道奶油,顧不上管,還在信心滿滿地指揮霍闌裱花。

霍總沒嘗試過這種精細的手工操作,遲疑了下,想說話,被不由分說拽到了桌邊。

管家從沒見過他們霍總這麼不嚴謹,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細往裡看。

霍闌素來缺乏藝術天賦,裱花袋用得格外吃力,儘力半晌,對著不明形狀的一坨奶油蹙緊眉。

梁宵眼疾手快,握著霍闌的手舀了一勺巧克力漿澆上去:“快,快下雪――”

霍闌:“……”

淌下巧克力在低溫下迅速凝固,有小雪花飄下來,在蛋糕上打了個旋。

梁宵由衷感慨:“完美。”

霍闌垂眸,看著慘不忍睹的蛋糕,攥了下拳:“我――”

“印象派。”梁宵給蛋糕轉了個麵,“意識流,換個角度能看出來嗎?”

霍闌換了個角度,遲疑點頭:“看出……一些。”

梁宵挺滿意,點點頭:“好看。”

霍闌本能地信他,跟著凝神品鑒了半晌,低頭輕聲:“喜歡嗎?”

“喜歡,以後年年做。”梁宵點頭,“我做得最成功的一個蛋糕。”

段明蹲在門縫邊上,忍不住無聲吐槽:“他就做了這麼一個蛋糕……”

管家正看到要緊處,飛快朝他打了個手勢,捂住了經紀人的嘴。

梁宵摸出手機專心致誌從個角度給蛋糕留影,還不由分說扯了霍闌站在蛋糕前麵,作為主創留了張自拍。

臥室光線暖融,梁先生在燈光下忙忙碌碌折騰,還想找人幫蛋糕翻模留個念,被霍闌輕輕攬住,低頭親了親臉上蹭的奶油。

梁先生不會走路了,左腳踩右腳撞在霍總肩頭。

霍闌展臂將他穩穩圈住,往懷裡攬了攬。

梁宵還惦記著蛋糕,顫巍巍扶了一把,往桌麵中心挪了挪。

霍闌接過他的手,一並扶著,切了一小塊。

梁宵愕然:“就吃了嗎?!”

梁宵忍不住心疼,手下一點不慢,飛快去搶塑料刀塑料盤,準備搶第二塊。

霍闌把自己的遞給他。

麵前忽然多出來了塊蛋糕,梁宵愣了愣,迎上霍闌視線。

梁宵猶豫一陣,低頭咬了一口。

怕他反悔,梁宵這一口咬的分量十足,臉頰鼓鼓囊囊抬頭:“真的好吃,你嘗――”

梁宵停下話頭,迎著霍闌的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霍闌眼眸安靜,低頭讓他揉著頭發,試著抬起嘴角,一點點朝他好好地笑出來。

梁宵心跳有點兒超速,堅持說完:“……嘗嘗,好吃。”

霍闌點了下頭,收攏手臂,低頭吻住了梁宵。

燈光暖融,霍闌闔眸輕輕親著他,身上的少年氣幾乎透過時光,在燈下鮮明地探出蹤跡。

少年霍闌牢牢抱著自投羅網的小騙子,兩個人一塊兒,給彼此補上了這一塊遲到了數年的蛋糕。

管家眼睛一燙,嚴嚴實實關緊門,扯著經紀人回了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