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1 / 2)

第五十四章

孫老頭眼睛輕眯。

他倒是小瞧了眼前的少女。

麵前少女衣著華美, 做工考究,必然非富即貴,帶的人身上雖然沒有家徽標誌, 但都是練家子, 他見了, 自然是不敢輕視。

可華京城最不缺的便是貴人, 天下落下來一塊磚,便能砸死三個貴人。

他的手下不聽他的勸,瞞著他,早早地將那些事做下了, 如今再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少女的身份再怎麼貴重,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對付過去。

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找他做生意的那位貴人。

那位貴人位高權重, 想來不怕眼前這位少女的。

這般想著,孫老頭慢慢靜下了心,道:“我瞧著貴人是大家出身,越是大家,便越講究一個理,老頭子活了這麼多年, 還未聽說有人對自己不敬, 便能將那人抓起來動私刑的。”

“尋常人是沒有這種權利。”

程彥眨了眨眼, 笑道:“可我是翁主啊,我母親是長公主,舅舅是當今天子,太子得罪了我, 我都能將他廢去皇儲之位,更何況旁人?”

說這種話,她一點都不臉紅,反正在世人眼裡,她就是囂張跋扈連太子都要對她退避三舍的安寧翁主,哪怕她不曾在舅舅麵前說過李承璋的壞話,世人也覺得是她搞掉了李承璋的太子之位。

既是如此,她何必遮遮攔攔說不是她做的事?

倒不如痛痛快快認下了,還能狐假虎威一番。

孫老頭被程彥的話噎得一滯。

廢太子李承璋與程彥的恩怨,他倒是聽過幾耳,說是李承璋見異思遷,愛上了彆的女子,程彥惱羞成怒,連同長公主向天子施壓,逼迫天子廢了太子。

孫老頭臉色微變。

他根本不知道番薯是程彥種下的。

他病重,找了許多坐堂醫都不中用,直到前一段時間,他的手下孫風偶然得遇一位高人,在高人的調理下,他的身體慢慢好轉起來。

他心中高興,正想著如何答謝高人時,他的手下接二連三出事,被官府抓了去,生死不知。

他派了許多人花了無數銀子去打聽,方知道連年征戰,官府手中無錢,便打起了黑吃黑的主意來,隻要銀子送足了,他的那些手下也會被放出來。

想他橫行多年,從來是他打劫旁人,哪裡遇到過被旁人打劫的事情?

他怒火攻心,便又犯了病,弄得那位高人也束手無策,隻說若想根治他的病,需要一味藥來做藥引子。

他病得迷迷糊糊,後麵的事情便不知道了,再醒來,已經到了華京城外的祖籍山頭上。

——他的手下與華京城的一位貴人做了一宗交易,要他拔去種在他山頭上的東西,事成之後,不僅會給他續命的藥引子,還會送他黃金萬兩。

他深感事情頗為蹊蹺,可手下們已經將這件事做過了,他後悔也來不及了,程彥已經找上門了。

若他知道番薯是程彥種下的,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來山上拔番薯。

孫老頭乾裂的嘴唇微動,藏於袖子中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程彥看出了他的異樣,繼續笑著道:“太子尚且如此,旁人的性命在我這裡更是賤如草芥,老人家今日若不給我一個交代,明日午時,我便將那些人頭送過來。”

大抵是跟李斯年相處久了,學了李斯年的心狠手辣,她如今也能麵不改色心不跳說出那些要人性命的話。

程彥道:“算一算,大概有二三十個人頭吧,正巧老人家的身體病入膏肓,不日便要赴死,黃泉路上,與他們結伴而行也不孤單。”

“咳咳——”

孫老頭劇烈咳嗽著。

麵前少女笑得極甜,可話卻說得極其殘忍,讓人不寒而栗。

孫老頭終於意識到,自己得罪了一位太歲。

莫說是他了,哪怕與他做交易的那位貴人,遇到了眼前這太歲,隻怕也要繞道走。

若是知道這番薯是程彥種的,若他沒有病重昏迷,若他的手下沒有被官府抓去,說什麼他也不敢接這單生意。

說起來,都是他身體支撐不下去,急需要那味藥續命,手下人他這個模樣,病急亂投醫,什麼也沒問清,便急匆匆過來了。

若是他身體健康,不需要藥物續命,他的手下怎會冒這麼大的風險來華京做這種事?

孫老頭心中自責不已,道:“翁主何苦來哉?”

他已經是行將就木的人,若能用他的性命平息程彥的怒火,放了他的手下,那他會毫不猶豫去做。

這些人都是打小跟著他的,他實在不願意看他們給他陪葬。

孫老頭有氣無力道:“這些人都是聽我的命令行事,千錯萬錯,都是老頭子一人的錯,翁主要殺要伐,將我的性命取了便是,何苦連累他們?”

“你這話說得倒是輕巧。”

程彥道:“縱然將你們全部殺了,也彌補不了你們犯的錯。”

孫老頭根本不曾意識到自己究竟闖了什麼禍,還在講江湖義氣護著手下人,見此,程彥也不與他繞彎子,直接道:“你可知道這些番薯是做什麼用的?說句不怕你透露出去的話,北伐大軍所帶的糧草隻夠支撐三月,這些番薯,是數十萬將士們軍糧。”

她知道馬賊殘暴,沒甚麼大局觀,更不是什麼好人,否則也不會去做馬賊,可這夥兒馬賊的膽子實在大,竟將主意打到她的頭上,打她的主意也就罷了,但這些紅薯可是軍糧,能決定北伐大軍戰敗與否的關鍵。

程彥冷聲道:“你把這些軍糧毀了,大軍如何與北狄作戰?前線潰敗,邊關百姓隻能任由北狄搶掠。”

孫老頭一怔,“這.......”

他完全不知道這些東西是軍糧!

否則縱然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讓手下們做出這種事情來。

“我瞧著你手下的人不像是中原之人,更像是北方人,你們時常在北方行走,自然是知道北狄有多殘忍的。你們的一念之差,讓北伐大軍無功而返,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你自己說說,你們犯的錯,豈是拿身家性命便能抵消的?”

程彥的話擲地有聲,孫老頭嘴唇不住哆嗦著,胸口劇烈起伏著,哇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外麵的人聽到屋裡的動靜,連忙闖進來,看孫老頭被程彥氣得吐血,一個個恨不得上前將程彥生吃活剝。

程彥冷眼以對,絲毫不怕他們。

她的衛士們也跟著魚貫而入,立在她身後,一手按劍。

風聲蕭蕭,營帳之中山雨欲來風滿樓。

然而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半夏的聲音:“那味藥雖然難得,但也不是非它不可。我寫個方子,你們按著方子去抓藥,吃上一月半月,老人家的身體也就養好了。”

“姑娘大恩大德,孫風永世難忘,請受孫風一拜。”

“這可使不得,我家翁主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半夏與孫風的聲音越來越近,緊接著,二人挑簾而入。

他們顯然沒有想到營帳裡竟是劍拔弩張,一時間怔了怔。

片刻後,孫風回神,連忙上前奪去為首那人的佩劍,罵道:“越發沒規矩了,這是義父的救命恩人,還不快快賠禮道歉!”

營帳中的孫家人神色各異,能將他們義父氣得吐血的人,竟是義父的救命恩人?

程彥沒理會孫家人,隻是問半夏:“你有法子救他?”

她說了這麼多,孫老頭仍是不鬆口,她現在倒有些後悔讓半夏給孫老頭看病看藥了。

半夏點頭。

被孫家人圍得水泄不通的孫老頭終於緩了過來,揮手讓人散開,掙紮去問程彥:“這些東西,竟是給大軍準備的軍糧?”

程彥看了一眼孫老頭,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種話。

華京城誰人不知,她如今培育的番薯是給北伐大軍做軍糧的?

孫家人已經把她種的番薯儘數拔了去,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還是說,這些人什麼都沒搞明白,便急匆匆接了這單生意?

程彥眸中精光一閃,反問道:“怎麼,你難道不知道?”

“我委實不知。”

孫老頭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長歎一聲,讓營帳裡的孫家人全部退下。

那些人擔心孫老頭的身體,不願意離開,孫風一瞪眼,便也不敢在營帳裡待了。

營帳裡又隻剩下孫老頭與程彥。

程彥挑了挑眉,問孫老頭:“老人家是悍匪罷?”

孫老頭黯然道:“翁主既然猜出了小人的身份,便將小人拿了去吧,小人鑄成大錯。縱然身體有救,也沒甚麼臉麵活在這個世上了。”

程彥有些意外。

這個悍匪倒比楊奇文有良心,知道兩國交戰期間,不給自己國家扯後腿。

程彥心頭一動,道:“話雖如此,可老人家不想補救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