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2)

第八十二章

李斯年的一顆心都在她身上?

這怎麼可能?

李斯年昨夜還在與她論輩分,讓她喚他表叔, 若是喜歡她, 與她劃清親戚界限還來不及, 怎會與她輪輩分、改稱呼?

程彥搖頭, 隻覺得崔美人肯定弄錯了。

李斯年幼年長於三清殿,因模樣實在太好, 被無數人覬覦, 想要將他當麵首孌童, 這種令人難堪的屈辱經曆,讓他對男女之事深惡痛絕, 以至於生平最恨的, 便是與旁人的關係太過親密。

她自十二歲與李斯年相處, 至今也快三年了,這三年時間裡,李斯年看似溫潤隨和, 可在與她相處時, 他總有一種把控得極好的、讓人不易察覺的淡淡疏離, 仿佛他與她的往來,僅僅是利益交換,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他像極了不染人間煙火的謫仙, 如今誤入凡塵,不過是體驗一下人間六苦,紅塵俗世於他來講, 是可有可無的過客。

至於她,自然也是無關緊要的人。

已經是無關緊要了,又怎會是心心念念喜歡著的人?

更何況,李斯年從未說過喜歡她。

她雖然母胎單身了兩輩子,但不是沒有過被人喜歡的經曆,她知道被人喜歡是怎麼一回事。

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哪怕嘴上不說,也會從眼底的水光漫出來,看見心儀的人,便眼前一亮,周圍像是在放光,一切都變得明朗開來。

可她在李斯年身上,從來沒有見過這般模樣。

李斯年永遠淡淡的,輕輕淺淺的,不喜不怒,不冷不熱,甚至與她說話時,聲音也是沒有任何起伏的,像對待再普通不過的人一般。

若是喜歡一個人,怎能做到這般平靜?

李斯年在麵對她時,實在太平靜,太過波瀾不驚了。

她不信李斯年對她的喜歡。

程彥沒有了剛才聽到崔美人說李斯年喜歡她時的驚喜萬分,狂跳著的心臟,此時也跟著慢慢歸於平靜。

她與李斯年現在的關係便很好,他幫她實現心中抱負,她幫他恢複身份,讓他的經天緯地之才得以施展,不再一輩子困守在三清殿內。

人生難得一知己,她將李斯年引為知己,知己是比情人更為穩定的關係,她很滿意現在的狀態。

雖說偶爾也會在午夜夢回想起李斯年那張漂亮得有些過分的臉,但人生總是要有缺憾的,更何況,她與李斯年止步於此,對她來講,並不算缺憾——李斯年敏感偏執,行事劍走偏鋒,若真與他湊在一起,怕是以後要時時注意自己的說辭與行事方式,生怕一個不小心,便開罪了李斯年,落個死狀淒慘死因成謎的悲慘下場。

如此那樣,還不如維持著現在的關係。

最起碼,她與李斯年談論事情時,還能時不時地瞧一瞧李斯年清俊無儔的容顏,過一把眼癮。

有些人呐,與劇毒的罌粟花一般,漂亮是漂亮,可也致命,最好的辦法,是遠遠地瞧著。

想到這,程彥輕笑出聲,對崔美人道:“你必然是弄錯了,李斯年絕對不可能喜歡我。”

崔美人奇怪道:“怎麼會是妾弄錯了?”

“李郎君對翁主的心意,妾再清楚不過了。”

李斯年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卻在她進宮之前,向她千叮嚀萬囑咐,要她以程彥為先,哪怕損害了他的利益,程彥也是最緊要的。

若不是喜歡一個人喜歡到了極致,怎會這般安排她?

崔美人看了看程彥,有些不明白程彥為何覺得李斯年不喜歡她,便問道:“翁主,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程彥道:“沒有誤會,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我能感覺得出來。”

崔美人聽了這話,更加疑惑了。

李斯年心思那般深沉的一個人,旁人猜測他的想法比登天還難,但卻在喜歡程彥的這種事情上,他毫無掩飾,更無保留,程彥怎會感覺不出來?

想了想,崔美人覺得自己很是需要說些什麼,最起碼,彆讓程彥這麼誤會下去,知道李斯年其實很喜歡她的事情。

捫心自問,她還是挺希望李斯年與程彥湊在一起的。

李斯年的感情路順了,心情便會比往常好上許多,她作為李斯年的手下,還能沾一沾他心情好的光,多為自己討些利益來。

本著這種想法,崔美人再度開口,循循善誘道:“翁主,您年齡小,沒經過事,或許瞧不懂這男女之間的感情,不過您彆擔心,妾是過來人了,您有什麼不懂的,不明白的,隻管問妾,妾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程彥看了崔美人一眼,有些意外崔美人對她和李斯年事情的關注。

隻是她可不想再與崔美人繼續糾纏李斯年喜歡與否的事情。

她覺得自己挺好的一個姑娘,值得旁人的喜歡,李斯年對她的不喜歡,她哪怕不意難平,心裡還會有些失落。

為了打消崔美人繼續追問的念頭,程彥直接道:“他昨夜與我論輩分,要我喚他一聲表叔。”

“試想,若是真的喜歡了我,怎會讓我叫他表叔?”

崔美人微微一怔,下意識便覺得程彥對她說了謊——李斯年那般精明,且功於心計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論輩分叫表叔的蠢事?

可轉念一想,程彥沒道理騙她的。

李斯年聰明絕頂,程彥也並非庸人,若不是二人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以李斯年那般不加掩飾的喜歡,程彥沒有道理感覺不出來的。

“呃........雖然妾的話有些失禮,”崔美人看了看程彥,小心翼翼試探道:“但,妾還是想問翁主一句,類似於論輩分的話,李郎君是在什麼情況下說出來的?”

雖然以李斯年的性格,做不出這種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可越是聰明的人,心思越是敏感,或許是程彥的某句話激到了他,他才會說出這般讓程彥誤解的話。

若是這樣,那委實有些得不償失。

作為頗為希望李斯年感情順暢,她也能跟著沾沾光的崔美人來講,她覺得她很有必要幫程彥分析一番李斯年說這句話的心理。

這般想著,崔美人又去問。

程彥雖然不想與崔美人糾纏李斯年的事情,可崔美人一再追問,她也不好直接拒絕,便將昨夜的事情說了出來。

崔美人聽完,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著程彥,有些不敢相信程彥竟然能對李斯年說出那般的話。

——發好人卡也就罷了,還是這種讓人吐血三升的好兄長的好人卡,得虧李斯年涵養好,這事兒若放在她心上,她八成直接會與程彥說,我孑然一身挺好,根本不缺你這個好妹妹。

崔美人幽幽歎了一聲,哭笑不得道:“翁主,並非妾為李郎君說話,而是這件事,委實怨不得李郎君與您分論輩分。”

程彥眉頭微蹙,道:“怎麼,我喚他一聲兄長,難道還委屈了他不成?”

崔美人看了一眼程彥,心裡腹誹著:豈止是委屈,這簡直比殺人誅心還要狠。

當然,這樣的話她是不敢直接與程彥說的,現在的程彥,天子還要讓她三分呢,更何況她了。

崔美人換了一個委婉的說辭,道:“妾在入宮之前,李郎君曾向妾交代,要妾事事以翁主為先,縱然在翁主的事情上損害了他的利益也無妨。”

程彥手指微緊,握了握掌心的茶杯。

剛沏好的茶水有些燙,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一般,仍是將茶杯攥在手裡。

李斯年竟這般交代崔美人?

委實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崔美人見程彥神情若有所思,便繼續道:“李郎君是個什麼樣的人,妾想,翁主當是比妾更為清楚。”

薄情寡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一個人,肯為一個與自己毫不相乾的人割舍自己的利益,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崔美人道:“李郎君待翁主如此,翁主卻將他看做兄長,李郎君豈有不委屈之理?所以昨夜才會那般說話,讓翁主誤會了他原本的意思。”

手指握茶杯握得有些久,程彥終於察覺了茶水的燙,鬆開茶杯後,輕輕吹著手。

一邊吹手,一邊思考崔美人的話。

如果真是這樣,李斯年為什麼不直接對她說喜歡?

她不是沒有問過李斯年,李斯年是怎麼回答的呢,李斯年說,小翁主,等你長大了,自會明白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委婉告訴她,他對她沒有任何意思,叫她彆亂想。

她聽了他的話,自此再不敢往那方麵去想,隻將他當做兄長一般。

可她按著他的心思將他當兄長了,他卻又告訴旁人他喜歡她的事情,這不是有病麼?

更何況,她不是沒有被人喜歡過,她知道被人喜歡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李斯年對她的那種不冷不熱的疏離態度,怎麼可能是喜歡她?

李斯年這般與崔美人說話,或許是有旁的打算,或許,是崔美人誤解了。

總之,她不信李斯年喜歡她。

程彥道:“並非我要將他當兄長,我也曾問過他對我的態度,也曾試探過他的心意,是他要我不要多想。”

說到這,程彥覺得自己分外委屈。

李夜城那般謹慎的一個人,李承璋又是個靦腆害羞的性子,可哪怕如此,他們也不曾掩飾過對她的喜歡,可唯獨李斯年,讓她摸不準他的心意。

說到底,還是不喜歡。

當然,也有可能是喜歡,類似於逗貓逗狗的那種寥寥的喜歡,而不是放在心裡的喜歡。

程彥一直不相信李斯年對她的喜歡,崔美人見此不免有些著急,便道:“肯定是翁主誤會了,李郎君若是不喜歡翁主,怎會為翁主做這麼多事?”

“你或許不知道吧?”

程彥抬眉看了眼崔美人,道:“我與他的關係,原本是與你一樣的。”

她用他的才情與朝臣世家們相鬥,他利用她的身份翻身,政治聯盟,毫無感情可言。

“隻是如今相處久了,合作之間的生疏才少了些,才會讓你生出幾分誤會來。”

程彥平靜說完這些話。

崔美人聽此更急了,道:“翁主,李郎君的身份雖然尷尬些,不被世人所容,但他的容顏氣度卻是世間無二的。”

“這些年來,有多少人對他情根深種,但他從來瞧不上眼,覬覦他的人,被他一一清算,他們的下場,不用妾說,想來翁主也是知曉的。”

“這些人裡,其中不乏身份高貴如翁主一般,甚至比翁主更為尊貴之人也曾有過。”

她一直挺想不明白的,李斯年最初與程彥結識,或許確實是因為利益的緣故,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程彥難道還不明白李斯年的心嗎?

可轉念一想,程彥要的是明明白白說喜歡,而李斯年的喜歡,恰好是那種隻可意味不可言傳的,一來二去,兩人的誤會便越發深了,才會導致昨夜的程彥將李斯年當兄長,李斯年讓程彥喚他表叔的事情。

想到這,崔美人越發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為程彥理一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畢竟李斯年的心情若是好了,她的日子,崔家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

本著這種心理,崔美人再度開了口:“李郎君若為權利才親近翁主,那他何不找六公主?”

程彥眉頭微動,道:“六公主?”

說起來,她自邊關回到華京城後,一直忙著處理事情,倒也不曾關注過六公主的事情,隻聽說六公主瘋瘋傻傻,天子看六公主委實不像個樣子,讓禁衛軍看守守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的宮殿半步。

她與六公主的關係一般,天子又不允許旁人探視,她便沒去尋六公主了。

聽崔美人這般說,六公主似乎喜歡李夜城,那六公主向她說的那番話,便是彆有用心了。

崔美人點頭,道:“翁主彆看六公主如今瘋瘋傻傻,可當初也是對李郎君情根深種過的。”

“李郎君若心中隻有權/欲,那他如何不討好六公主,去尚公主?翁主如今雖然權重,可到底並非天子之女,李郎君做一個公主的駙馬,遠比做翁主的夫君能得到的好處要多得多。”

大夏不講究同姓同族不通婚,隻要不是血親,彼此有結婚的念頭,旁人一般不會多少什麼。

更何況,天家最重視規矩,也最不重視規矩,一個落魄宗室被尚了公主,世人隻會說他好福氣,而不是罵天家沒有倫理鋼廠。

大夏並非重男輕女的前朝,大夏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頗高,在沒有男子,或者男子不成器的情況下,立女子為繼承人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六公主頗為喜歡李斯年,李斯年驚才絕豔,世間少有,無需多花心思,也能哄得六公主對他言聽計從。

李承璋雖然做事穩妥謹慎,八皇子降世帶福瑞,又有武陽薛家做靠山,但在崔美人看來,這二人根本不是李斯年的對手,李斯年先助六公主奪嫡登基,待時機成熟後,自己再龍袍加身,君臨天下。

這才是利欲熏心之人應該做的事情。

可李斯年非但沒有這樣做,還為了程彥,將六公主整治得瘋瘋癲癲,這份心意,打著燈籠也難找。

崔美人口乾舌燥說了許多,見程彥麵有鬆動之色,心中暗喜,便道:“翁主是通透之人,妾說了這麼多,想來翁主心裡也有了計較。”

若還將李斯年當做兄長,那便是愚不可及了。

她所了解的安寧翁主,才不是那種人。

崔美人:“若翁主仍是不確定李郎君的心意,大可試探一番,也好過翁主一直誤會李郎君,長此以往,隻怕翁主與李郎君的關係會越發疏遠起來。”

程彥眸光微閃,呼吸有些急。

她承認,她被崔美人說動了心。

或許李斯年,的確是喜歡她的,隻是年少時的經曆,讓李斯年養成情緒從不外露的悶騷性子,越是喜歡,便越壓抑自己,才會讓她覺得他並不喜歡她。

程彥神情若有所思,崔美人見此又道:“人活一世,遇到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不容易,若因為一些誤會便生生錯過了,日後回想起來,隻會將腸子都一並悔青了。”

崔美人又說了許多話,程彥終於意動。

講真,她覺得李斯年那張臉委實好看,李斯年的手段也委實幫了她大忙,若能與李斯年的關係更進一步,她覺得也不錯,畢竟她現在的處境,也的確需要一個夫君來抵抗舅舅未來的賜婚。

朝臣世家們她不能嫁,寒門之地更不能嫁,嫁給李斯年,是她最好的選擇。

李斯年是梁王之後,哪怕他現在的身份頗為尷尬,但她在去邊關的那一段時間裡,李斯年殺伐果斷處理完楊奇文的事情後,華京城的人便再也不敢輕視他了。

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恢複他天家子孫的身份,對於他來講,隻是錦上添花。

李斯年的身份擺在那,論輩分李承璋應該喚他一聲叔父,她與李斯年的婚姻一旦成為事實,無論是舅舅,還是李承璋,礙於論理綱常,都不好再打她的主意。

程彥越想越覺得心動。

若李斯年真喜歡她,那她嫁給李斯年,委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更何況,李斯年那張清雋無儔的麵容,不是沒有在她夢中出現過。

程彥壓了壓胸口處狂跳不止的心臟,問崔美人道:“你說的試探,是如何試探?”

她不是沒有試探過,可試探的結果是無疾而終,弄得她越發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李斯年對她根本不曾起過心思。

麵對程彥的詢問,崔美人自然知無不言,起身走至程彥身邊,低聲與程彥說著自己的計劃。

偌大宮殿中,隻剩下兩個女子竊竊私語的聲音。

崔美人說完話,抿了一口茶,含笑問程彥:“翁主都記下了?”

程彥俏臉微紅,道:“記下了。”

說起來,這個時代民風的開放,遠超出她對古代社會的了解。

程彥打定了主意,便不在宮中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