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1 / 2)

第一百零二章

華京城西的官道上,一向錦衣華服的崔元銳換上了囚服,往日裡總梳得一絲不苟的發,此時被寒風吹得有些散亂。

看押他的獄卒摘下腰間水壺,隨手擦了擦水壺上的油膩,遞給崔元銳,笑道:“光祿勳,之後的西行之路,怕是要委屈你了。”

崔元銳接過水壺,目光落在水壺上並未擦乾淨的油漬,眉頭微動,輕啜一口,淡笑道:“我已經不是光祿勳了。”

“你無需這般待我。”

“嗨,您說這話便生分了。”

獄卒道:“這華京城的人,哪個不知道您是被冤枉的?”

說到這,獄卒看了看周圍的人,壓低了聲音,湊在崔元銳身邊,用隻有他們兩個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道:“咱們的天子,旁的不行,在感情上卻是一個癡情種。”

“如今薛妃去了,他心中難過,做出許多荒唐事來,才免了光祿勳的官職,將光祿勳發配邊疆。”

說到這,獄卒還有些憤憤不平。

崔元銳雖然出身世家,但身上沒有世家子弟的清高架子,且待下麵的人極好,他家裡有親戚便是在崔元銳手下做禁衛的,得知他押送崔元銳,對他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照顧好崔元銳。

不止他的親戚這般交代,他的頂頭上司也向他打了招呼,讓他路上不得為難崔元銳。

更何況,這幾日來送崔元銳的人絡繹不絕,往日他隻聽過但從未見過的公卿大夫也都過來了,在安慰崔元銳一番後,又對他耳提麵命,讓他善待崔元銳,並給他塞了不少錢。

這種情況下,他哪裡敢對崔元銳不恭敬?

恨不得將崔元銳當祖宗一般敬奉著。

大夏十裡一亭,供行人落腳休息。

獄卒與崔元銳在亭中待了許久,見崔元銳仍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試探著問道:“光祿勳在等人?”

這些日子來送崔元銳的人不計其數,難道裡麵沒有崔元銳要見的人?

獄卒頗為奇怪。

崔元銳將水壺交還獄卒,溫和道:“再等一等。”

“好嘞。”

獄卒收了水壺,又在亭中坐下,順著崔元銳的目光,眺望著遠處的官道。

夕陽西下,將徐徐而來的一頂小轎染得微紅。

軟轎到了長亭,轎簾被打開,從裡麵走出一個高挑的女子來。

那女子瞧上去二十出頭,麵容與崔元銳有幾分相似,懷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許是怕女孩受了風,她用小被子裹著女孩的臉,走進了長亭。

崔元銳起身,目光落在女子懷中的女孩身上。

獄卒見此,頗為識趣地離開長亭。

“大哥。”

崔美人喚了一聲。

崔元銳微微頷首,對著崔美人懷中的九公主伸出手,然而剛觸及九公主身上的小包裹,他又停下了。

九公主動了動,從小包裹中露出了頭,看到麵前崔元銳,向崔元銳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聲音甜甜道:“光祿勳,你怎麼這身打扮?”

“你的盔甲呢?你穿盔甲更好看。”

崔元銳手指微緊,眉眼微微下垂。

崔美人道:“主人說,他會醫好.......”

說到這,崔美人聲音頓了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懷裡的九公主。

九公主原來是有名字的,是天子李泓起的,寄托著李泓對薛妃的綿綿愛意,可九公主並不是李泓的女兒,是薛妃和崔元銳生的。

薛妃死後,李泓情緒大慟,不理朝政,是李斯年偷梁換柱將九公主救了下來,養在華京城的一戶人家裡,又知道崔元銳不日便要去往邊疆,讓丁七帶著她和九公主出宮,來這裡送崔元銳。

崔美人低聲道:“主人對我們仁至義儘。”

崔元銳眸光微暗。

他又何嘗不知李斯年對他仁至義儘?

哪怕他殺許裳是無奈之舉,可依舊改變不了他對許裳下手的事實。

而今許裳雖然保下了一條命,但臉上的傷疤隻怕比他女兒還要多。

女孩子天□□美,他女兒年齡小,不覺得臉上有甚麼,但許裳便不同了。

崔元銳默了默,沒有說話。

李斯年在程彥的影響下改變了許多,若是按照李斯年以前的脾氣,莫說會醫治他女兒的臉了,隻怕還會要了他女兒甚至他為數不多的族人的性命。

崔元銳斂眸,從崔美人懷中抱過九公主,道:“她叫樂薇。”

“崔樂薇。”

他初見薛妃之時,霞光滿天,薛妃身披萬丈霞光,鬂間簪了一朵紫薇花,展眉輕笑,分外好看。

崔美人點了點頭。

小孩不知愁,尚不知自己周遭發生了什麼,隻知道她很喜歡崔元銳,見崔元銳抱著她,便伸出小小的手圈著崔元銳的脖子,笑眯眯道:“樂薇?”

“好聽。”

崔元銳頷首,親了親崔樂薇的臉蛋,道:“從今日起,你便叫樂薇了。”

“好。”

崔樂薇甜甜笑著,問崔元銳道:“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我要騎大馬。”

崔美人聽了,心下一酸。

出了這種事情,崔元銳隻怕這輩子也不可能回到華京了。

這一見,便是永彆了。

崔美人偏過去臉,不忍看崔樂薇稚氣的小臉。

崔元銳拂了拂崔樂薇的發,溫聲道:“等你大了,我便帶你去騎真正的馬。”

“那說好了,你可不許騙我。”

崔樂薇伸出小小的手,道:“拉鉤。”

崔元銳勾著崔樂薇的尾指。

拉完勾,崔樂薇道:“母妃經常說,光祿勳的騎射是一等一的好,莫說華京城的男子了,就連天下的男子,也沒有一個能及得上光祿勳的。”

崔元銳眉頭微動,猶豫道:“你母親........向你說過我?”

他記憶裡的薛妃,是恨他入骨的。

從十二歲到十六歲,她人生最為美好的時光,全部浪費在他身上,到最後,她也隻落個嫡女不是教出來,而是生出來的嘲諷。

她那般恨他,怎會在孩子麵前提起他?

“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