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夏。臨湘省陽山縣上水村。
魚米之鄉,恰是豐收時節。田徑兩側俱是金燦燦一片。微風浮動,稻穗飄揚,傳來陣陣清香。
沈煦走在羊腸小道上,收了收提著的尼龍袋子,歎了口氣。
他本是二十一世紀的大好青年,兩個月前,一場意外,莫名其妙來了這裡,成了祖上數代都是中下貧農的周家老三周愛民。原以為是到了幾十年前,沒成想居然是一本重生女主文的世界。可惜他不是女主,更不是女主的爹,隻是女主“上進”路上的一塊踏腳石。
書中,他將會事故癱瘓,半身不遂。
書中,他媳婦承受不住他出事的噩耗,激動之下難產而亡,一屍兩命。
書中,他兒子為女主掏心掏肝,奉獻所有,最後用自己的性命成全了女主和男主,被譽為史上最佳備胎。
沈煦抽了抽嘴角,再想到書中的女主,和在這本書的前半部分占據十分重要的戲份的周家,他的眼眸漸漸發冷,腳步也更快了一些。
“呦!三子回來了!”
沈煦揚起笑靨,“是啊!剛好休假!”
婦人瞧了瞧他提著的袋子:“三子這是又帶什麼好東西了!”
沈煦也不吝嗇,從袋子裡抓了一把,一人分了幾顆,“幾位嬸子彆嫌棄,拿回去給娃兒們吃。”
鄰裡大娘們都知道這是供銷社擺在最顯眼位置賣的糖果,精貴著呢。平常他們可舍不得買,哪會嫌棄,自是笑開了花。
等沈煦走了,忍不住湊一塊扯談。
“周家三子可真夠出息的!我們這鄉下人家有幾個能去縣城工作的。也是他運道好,救了退伍回鄉的老紅軍,托了人家的關係,自己又有本事,通過了廠裡的考試。”
“就為這事,當初向桂蓮還鬨著非要他把名額讓給周老二呢!還是人家老紅軍的介紹信明確說了是給三子,向桂蓮沒辦法,又想著沒分家,三子賺的錢也得上交,這才作罷!”
還沒說完,便聽前方院子一聲響徹雲端的哭喊。
幾個婦人一頓,紛紛皺起眉來,“嘖,那不是周家嗎?我聽著怎麼像是燕子的聲音?不會是向桂蓮又在打孩子了吧!”
沈煦心頭一緊,加快了腳步,幾下衝到院前,踹開了門。
向桂蓮正一隻手按著周雙燕,一隻手拿著藤條啪啪往屁股上揍。
沈煦趕緊上前一步,把女兒搶過來,“媽這是做什麼!”
向桂蓮手中落了空,抬頭才發現沈煦回來了,再看他護犢子般護著周雙燕,臉色立時垮了下來。
“成日不回家,家裡老娘都不要了。好容易回來一次,擺個臭臉給誰看!就這死丫頭片子,我當奶奶的,還打不得了!”
周家老二周愛黨的媳婦張麗芬本在一邊看熱鬨,眼見情形不對,忙站出來惡人先告狀,“三弟,你這就不對了。媽又沒得瘋病,還能無緣無故打人?你也不問問燕子都乾了些什麼!小小年紀就知道偷東西,以後還得了!怪不得都說,家賊難防!”
周雙燕大急,緊揪著沈煦的衣角,“爸,我沒有!”
向桂蓮厲眼一瞪,“都被我抓個現形了還說沒有!那麥乳精不是你偷的!”
周雙燕眼淚直流,“那不是偷!弟弟不舒服,沒胃口,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我隻是想泡一碗給他吃。他喜歡吃這個,香香的,甜甜的。爸爸說過,我們可以吃麥乳精的。每天都可以吃!”
張麗芬翻了個白眼,“哎呦,媽,你聽聽這丫頭說的什麼話。麥乳精是多精貴的東西,她當自己是大小姐呢,還天天吃!家裡有幾個錢夠她吃!”
周雙燕抿緊了嘴,在向桂蓮和張麗芬的威壓之下,往後縮了縮,卻又十分不甘心地梗著脖子,指著張麗芬身後的兩個小子——周光宗與周耀祖:“他們就每天都吃。奶奶天天給他們泡,我看見了!”
張麗芬不服氣了,“那能一樣嗎!光宗和耀祖可是我們老周家的寶貝孫子,是你一個丫頭片子能比的?”
這年代,重男輕女是常事,甚至女孩子自己也這麼覺得。因此,周雙燕不敢反駁,隻說:“弟弟也是周家的孫子!”
張麗芬被噎了個夠嗆,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她心裡想著,那個一生下來就病懨懨的,因著怕養不活,至今連名字都沒取,隻以排行叫著三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閻王勾了去的家夥也好意思和自家的心肝比?
可這話她平時背地裡說說也就算了,這會兒人家親爹在眼前,她可不敢說。不過她不敢,向桂蓮敢:“也不看看你弟弟那什麼身子,多精貴的東西進他肚子裡都是浪費!”
說著便要來抓周雙燕,卻被沈煦給擋了。
沈煦算是弄明白來龍去脈了,也不合她們爭辯,冷嗤了一聲,“媽和二嫂彆忘了,那麥乳精可是我上次帶回來的。本就是看三娃身體不好給他準備的。
可如今……媽和二嫂也知道那玩意兒精貴呢!我也覺得精貴,就三娃和燕子的,我都顧不過來,哪還顧得了侄子侄女們。既然這樣,往後我就不買了。誰愛吃,誰家自己想辦法去!”
撂下話,直接抱了周雙燕往屋子裡走,身後向桂蓮撒潑般謾罵:“反了,反了,這還沒分家呢,自家侄子吃點東西,他還怨上了!當兒子的頂撞老娘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