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鞋廠隔壁便是職工家屬樓,樓前一排綠蔭,綠蔭下經常有三五老頭在此納涼,一副象棋,一坐就是半天。
沈煦站在人群裡,看了會兒,開始指指點點。
“大爺,注意啊!他要吃你的馬了!”
“大爺,錯了,這步不能走。”
“大爺,哎,輸了,輸了!看吧,不聽我的,你又輸了!”
老大爺騰一下站起來,“吵什麼吵什麼!你哪來的!看棋不說棋,懂不懂規矩!”
沈煦嘴角一撇,“你都輸三盤了,還不讓人說!”
“你能耐你來!”
要的就是這句話,沈煦一挽袖子,“我來就我來!大爺,勞駕您讓讓!”
老大爺氣得吹胡子瞪眼,卻還是挪了地。
象棋這玩意,沈煦前世下得不多,雖會,但技術並不高超。好在這邊下棋的大爺們棋藝都不咋地。
一邊下棋,一邊聊天。幾句話的功夫,沈煦就知道了旁邊連輸三場給他讓位的大爺姓李,對麵連贏三場的大爺姓周。
“周大爺,對不住了!”沈煦笑嘻嘻吃了對方的帥。
李大爺挑眉,“呦,看不出來,還有兩把刷子。”
“僥幸,僥幸!”
周大爺不服,“再來!”
“好嘞!”
又開了兩盤,皆是沈煦勝出。
李大爺喜笑顏開,伸手拍著沈煦的肩,“小夥子,不錯,幫我報仇了!”
沈煦莞爾,“還來不來?”
“來!”周大爺和李大爺異口同聲。
他們倆是這一片著名的臭棋簍子,彆人都不愛和他們下,隻能兩人對弈。好容易有個願意湊上來的,哪能輕易放過。
沈煦從隨身背著的布包裡取出一個塑料壺,“咱們這樣光下棋沒意思,我這有點酒,不如邊喝邊下?”
李大爺是個爽朗的,一拍大腿,“行啊!我回家拿杯子,家裡頭還有點花生米,那個下酒喝正好!”
家屬樓就在綠蔭後,來回不到三分鐘,就這麼點功夫,李大爺提著東西過來的時候,沈煦已經找了張報紙墊在地上,上頭擺著酒,還有一罐辣椒。
“這什麼東西,好香咧!”
沈煦將罐子遞過去,“我自個兒炒的,油辣椒,大爺嘗嘗?”
李大爺還真不客氣,吃了一口,豎起大拇指,“這手藝不錯。”嘴巴嚼了嚼,突然一頓,“呦,你這裡頭,還有肉呢?”
“是呢!雞肉,大爺吃出來了?”
“哪能吃不出來!這雞塊酥脆,炸過的?”
“對!”
李大爺舔了舔唇角,還想再吃一口,卻有點不好意思,若隻是油辣椒還行,可這雞肉就……
沈煦看出他的饞勁,笑嗬嗬拉著他坐下,“大爺儘管吃,沒事!難得咱們仨都喜歡下棋,酒逢知己,不說那些有的沒的!吃吃吃,都吃!”
見他大方,兩位大爺也就不扭捏了。
三人下著棋,喝著酒,還沒忘聊天。
沈煦自稱來省城辦事,順便找找一位二十年沒聯絡的親戚,誰知時隔太久,親戚早不住在這裡了,沒尋到人,預備送給親戚的東西就進了他們的肚子。
兩位大爺都是樸實純良的,半點沒懷疑。
沈煦又旁敲側擊,把話題拐到鞋廠去。沒直接問章德祖,而是這裡問一丟,那裡問一丟。
兩位大爺都是從鞋廠退休的,又善談,沈煦隻開了個頭,已是滔滔不絕。從各個領導談到各個生產車間,還真讓沈煦知道了不少東西。
這個時候的國營廠子還沒有後世那麼明確的銷售部市場部等劃分,但已經有了類似的崗位。章德祖的嶽父就是廠裡管人事的,從朝陽鞋廠初建就在這裡,乃是元老級人物,很有些話語權。
章德祖最初靠著劉安南的關係進了鞋廠。如今又靠著嶽父的關係在鞋廠呼風喚雨。進來沒幾年,已在競爭生產一部的主任了。
李大爺嗤了一聲,“什麼玩意!就是個尖嘴滑頭溜須拍馬的!廠裡的風氣就是被這種人給帶壞的!一天天正事不乾,就會借著裙帶關係往上爬。倒叫那些兢兢業業工作的都靠後了!”
說得還挺憤怒。沈煦抬眸,有些驚訝。
周大爺補充說:“老李的兒子也是這回生產一部主任的人選。他兒子在廠裡乾了十來年,不論是工齡還是工作能力都夠了。本來這主任的位子也確實是他的。偏偏三個月前,章德祖從二部調了過來,說要提乾。老李能不氣嗎?”
李大爺麵紅耳赤,“不就是瞅著一部這邊有個主任的位子,特意過來搶的嗎?廠裡要都像他這麼乾,誰還拚死拚活做事,全去娶領導的女兒得了?這不是帶壞風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