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2 / 2)

於是她又喊爸媽。

“我爸是糧站副站長!我媽是棉紡廠工會乾事!他們都是有頭臉有人脈的!還有我舅舅,我舅舅是雲岡公社公安局的大隊長!我……我告訴你們,縫紉機是我爸媽給的嫁妝,你們要是敢拿!他們覺饒不了你們!

還有我……我還懷著孩子,我要是有個意外!你們一個個全都等著吃牢飯!不告得你們所有人傾家蕩產,我爸媽我舅舅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此話一出,門外寂靜了好一會兒。

大家開始遲疑。

“她說的也有道理。她可是城裡姑娘,爸媽都不簡單,他舅舅還是公安局的乾部。這要想抓人,不是分分鐘的事嗎?”

抬著木樁的人心裡一顫,瞬間把木樁給丟了。

“那……那咋辦?縫紉機咱不要了?”

“那玩意可值三百多塊錢呢!周家這些東西加起來都沒縫紉機值錢!”

“要不你把門撞開去拿?”

“我……我可不敢,真要被他舅舅抓怎麼辦?要不還是算了吧?”

“行!城裡乾部家的姑娘,咱們惹不起!走!咱們再去搜搜彆的地方,向桂蓮賣了五百塊,並不止於就盒子裡這幾十塊錢。一定藏在哪了!大夥兒都搜搜!”

“萬一搜不到,大不了拿家具拿糧食抵!如今剛分糧沒多久,他們家糧食豐盛著呢!就是家具,也是去年新打的,拿回去能用好些年!”

“對!”

……

“土匪啊!強盜啊!搶劫嘍!沒天理了!你們……你們這樣做,也不怕遭報應!”

向桂蓮阻止不了,無數次被推到,無數次爬起來,直到再沒力氣爬起來,隻能坐在地裡哀嚎。然而,人群自她身邊走來走去,沒人把她放在眼裡。有些人專注拿東西壓根沒聽到,有些人聽到了也隻是嗤了一聲:“要有天理,先遭報應的也該是你!”

這一場“抄家”抄了足足大半天才終於結束。

周家被翻得七零八亂,一片狼藉。值錢的東西幾乎都沒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錢的。

西側屋裡,周雙鶯陪著劉豔華,順便借口劉豔華受了驚嚇,把周愛國也給留下了。東側屋裡,方佳佳的房門始終沒有打開。

院子裡。

向桂蓮依舊坐在中央,眼神呆滯,這會兒竟是連哭都不會哭了。哦,不,或者是之前哭得太狠,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本來晴朗的天空蒙上了一層陰雲,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仿佛老天爺也感受到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愛軍!愛軍,你在哪兒!你怎麼還不回來!你快回來啊,愛軍!愛軍,你不是說不會有事嗎?你不是說彆人不會知道嗎?你不是說周家在上水村上百年,沒人敢真拿我們怎麼樣嗎?”

向桂蓮喃喃自語,她的嗓子早就喊啞了,哭嘶了。聲音很小,除了自己,便是靠近她的周愛黨和張麗芬也聽不清她具體說了些什麼。

“媽!你怎麼了,媽?媽,你先起來!”

向桂蓮似是沒聽到一般,依舊喊著:“愛軍,愛軍!”

這回,周愛黨聽到了這兩個字,“媽,都什麼時候了。你喊四弟有什麼用!媽,你快起來。咱們先找錢要緊!”

向桂蓮一愣,“錢?什麼錢?”

“媽,賣方子的五百塊錢啊!剛才他們搜東西的時候,我雖然沒法阻止,但仔細盯著了。他們就拿了零錢盒子裡的幾十塊,其他都沒找到。因著這個,還發了通脾氣,罵罵咧咧,砸了咱家一張桌子呢!媽,你快去看看,還在不在!”

對!錢!向桂蓮趕緊站起來,大約是起得太猛,身子一晃又摔了下去。

周愛黨適時攙住,扶著她往裡走。

向桂蓮先是找到床角的一塊青磚。

周愛黨:……

他翻箱倒櫃,連床褥被芯都找過了,卻從沒想過去翻地上的磚!

向桂蓮沿著邊緣撬開,裡頭空空如也,頓時麵色大白,晃悠著站起來,又走向瓦罐。

周愛黨更是吃驚,要說地上的磚頭他想不到也就罷了。瓦罐他可是看在眼裡的,卻從沒想過錢會放在這!真是燈下黑!他以為裡頭醃的是白菜蘿卜呢!

然而,還是空空如也!向桂蓮感覺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她抓住周愛黨,顫巍巍指著頭上的房梁:“愛黨,愛黨,快!上去看看,那裡有塊紅布,看看還在不在!”

周愛黨趕緊搬來梯子,上頭一模,還真有。

向桂蓮搶過紅布,打開一看,心裡總算有了點安慰。

還好,還好!還好這一百還在!

周愛黨和張麗芬麵麵相覷,他媽居然在房梁上還藏了一份!這藏錢的本事,也是夠厲害的!

“愛黨,你不是說,你仔細盯著,他們除了盒子裡的零錢,彆的都沒發現嗎?我藏了三個地方,床角磚頭下,瓦罐裡,房梁上。現在就隻剩房梁下這一百了。瓦罐裡和磚頭下的一百塊呢?”

周愛黨也是疑惑,他皺眉猜測:“進屋的人太多,當時的場麵很混亂,還不停有人撞我推我,或許是我看漏了?畢竟我隻有一雙眼睛,也確實盯不住這麼多人。可能有人早發現了,沒叫嚷出聲,自己偷偷拿了!”

畢竟叫嚷出來,大家都知道,一起分能分到幾毛錢?獨吞就不一樣了!這並非不可能,而是大有可能。周愛黨越想越覺得該是如此。

“彆讓我知道是誰!強盜!土匪!全是一群強盜,土匪!”向桂蓮紅了眼,咬牙切齒。然而她也明白,即便知道又如何?她還能把對方怎麼樣不成?也不過是嘴上說說而已。

周愛黨也是憤慨不已:“媽,你說你賣方子乾嘛!現在好了吧!你賣方子就賺了五百,咱家現在損失的,起碼也得有個一兩百了!更彆說,這辣椒油的生意,以後都做不成了。”

向桂蓮也是後悔不跌,“我要是早知道他們這麼狠毒,我哪裡敢賣方子!愛軍說……”

剛開了頭,又及時閉了嘴。

“媽,賣方子的主意是愛軍給你出的?”

向桂蓮眼神閃爍,“你瞎說什麼呢!”

如今事情鬨成這樣,她哪裡敢提是周愛軍出的主意?這話一出口,豈不讓周愛黨把這股怨氣歸結在周愛軍身上?向桂蓮如何願意看到兩個兒子反目?自是隻能自己認了。

“我這不是想著光宗和耀祖一天天大了,怎麼也得給他們留點錢財嘛!人家出五百塊來買。那可是五百!我們做辣椒油得做多久才能攢夠這麼多錢?再說食品廠鐵了心要買方子,我們不賣,他們就不能找彆人?上水村幾百號人,到時候這筆錢讓彆人賺走了怎麼辦!我哪裡曉得……”

這話說得也不是沒道理,倘或在事發之前,恐怕周愛黨和張麗芬也是讚同的。然而如今見識到了事發的後果,他們的想法自然就不一樣了。

張麗芬皺眉,“媽!你也不想想,之前家家戶戶每個月的收益都不錯,大夥兒多高興,還想著往後把副業做大,咱們上水村也能開自己的廠子,人人都成為工人呢!你這方子一賣,彆說廠子,就眼前看得到的這點收益都沒了。

這幾個月大家日子都過得還不錯,最差的人家也舍得買幾頓肉。往後還能有這樣的好日子?要是你,好容易生活過紅火了,被人這麼一搞,又得過回苦日子,你樂意?你能不找人拚命?

更彆提,自打咱們村的副業做起來後,大家看辣椒油賣得好,這些日子,哪家都沒少過親戚上門來問方子。當初為了全村的利益,為了自己能多賺點錢,家家戶戶防著瞞著。寧可與親戚生了嫌隙,也沒將方子透出去。

現在倒好,一切都打了水漂。當初得罪的親戚怎麼算?這不是讓人那個什麼……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什麼夫人,什麼兵!”

張麗芬越來越氣,怎能不氣呢!她爸媽哥嫂也都來問過她,她不是不願意說,而是不敢說。如果讓周家知道她把方子告訴張家,周愛黨指定要和她離婚。為此,爸媽哥嫂還將她恨上了。

若早知如此,她說與不說,有何區彆?她這不是白招娘家的怨恨嗎!

“閉嘴!”向桂蓮怒瞪。她奈何不了村裡那些土匪,難道還奈何不了張麗芬?

瞧見向桂蓮眼中的寒芒,張麗芬整個人一縮,沒敢再說話。

周愛黨不耐煩聽他們婆媳吵嘴,“媽,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你好好想想,還有兩百放哪裡了?先看看還在不在!”

“什麼兩百!”向桂蓮不明所以。

“賣方子的錢啊!不是說賣了五百嗎?剛才房梁上找出來一百。你說床角磚頭下和瓦罐裡各有一百,加起來才三百,還有兩百呢?更何況,咱們家之前餘錢也不少呢!”

向桂蓮怔了好半晌,“我……我這麼說了?”

“是啊!媽,你怎麼了?”周愛黨狐疑。

向桂蓮深吸了一口氣,不,不能讓周愛黨知道,其他錢都給愛軍了。

“我沒事。你放心,其他錢在彆的地方,沒人能找到。”

大約是怕周愛黨繼續問,向桂蓮趕緊轉移話題,“我們先仔細查看下家裡的情況這個樣子,不清理,怎麼住人!”

這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家具拿走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大多弄壞了。櫃子上的鎖被砸開,裡頭的糧食沒了,唯有櫃子底層留下幾粒大米和兩個壞掉的紅薯。

向桂蓮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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