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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臘月二十八,即公曆1978年二月五號。

列車到站,沈煦踩在京城的土地上。上輩子父母去世後,沈煦在京城上完大學,便定居在了這邊。說起來,他在京城生活數年,對京城並不陌生。但此時的京城遠沒有後世的模樣。比之記憶中那個繁華大都市,現在的京城顯得有些蕭索了。

出了火車站,早有轎車等候在側。沈煦等人直接上車,前往沈家。

沈家住在梧桐大院。梧桐大院之名在京城可說是家喻戶曉。無他,隻因裡頭住的全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院區不大,獨門獨棟,總共也就十幾戶。但隨便拎出一家,都是曾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流過汗,賣過命的。名聲在望,功績斐然。甚至每一家的老爺子都有足夠的資本,可以在曆史教科書中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這座大院是特殊的。它的地位從院前那巨大的鐵門,以及門口站崗的軍裝就能窺見一斑。

院內每座宅院,外觀相似,都是巍峨莊嚴的風格。內裡裝修布置不同。沈家一共兩層,加起來將近三百平,屋外圍了一圈籬笆,隔出一塊,種了些沈煦認不出來的花卉。

袁素君笑著說:“都是你爺爺親手種的。這幾年疏於打理,倒也沒全毀掉。我們回來後,你爸爸修剪了兩遍,把死掉的拔了,又移栽了幾盆新的,現在看起來總算恢複了幾分你爺爺在時的模樣。”

幾人進屋。

袁素君帶著沈赫轉了一圈,四下參觀。看得出來,沈赫跟袁素君很期待他的到來。不但布置好了他跟田鬆玉的房間,還有三個孩子的。沈雙燕單獨得了一間,標準的公主房,粉色碎花的床單,粉色的床帳,桌上還擺著兩個可愛的洋娃娃。

沈繁和沈辰共住一間,特彆請人打造的上下床,屋子裡同樣有幾個玩具,木頭拚接的車子或船隻飛機模型。看起來像是沈赫親手做的。

每一處細節都透著二人的欣喜與用心。

一家人簡單洗漱,隨便吃了頓晚飯,就進入了夢鄉。雖說是臥鋪,但幾天的車程也夠人熬的。

次日,臘月二十九。新年的氣氛越來越濃。袁素君沈向容帶著田鬆玉去采辦年貨,也是看出她心底的忐忑與不安,有意緩解她的情緒。

大年三十。一家人聚在一起,守歲,過年。

沒有亂七八糟的人,也沒有亂七八糟的事。

沈赫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堆煙花,沈向陽帶著三個孩子在院子裡放。

第二天,沈煦發現田鬆玉手腕上多了一隻手鐲,沈煦在玉石方麵沒什麼研究,但也看得出來,水色相當不錯。

“哪裡來的?”

“媽媽給的。”

“挺好看的!”沈煦目光閃了閃,“以後有機會碰到合適的,我也給你買一個。”

田鬆玉挽著沈煦,低頭露出笑容。袁素君給的不僅僅隻是一份貴重的禮物,更是一份安心。以前她與沈煦是門當戶對。現在,他們是一個天一個地。早在知道沈向容姐弟是沈煦親人時,她就清楚二人的差距。在見到沈赫袁素君後,更明白這點。

可她在直觀的看到那些對沈赫客客氣氣的人,在看到沈家這座宅子,在看到這周圍的人群後,才深刻的認識到。這個差距比她所想象的還大得多。

他們之間是不匹配的。她的心裡湧現出難以壓製的忐忑與不安。

袁素君再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她是沈家認可的兒媳婦。她能與沈煦共患難,便能與之同富貴。她心裡更知道,袁素君這麼做,必定有沈煦的示意。

她深吸了一口氣,將沈煦抱得更緊了些。

她會進入大學,努力學習,成為更好的自己。她會成為配得上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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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沈赫帶著沈煦去大院裡給各位鄰居拜年。當然,這是明麵上的,實際上,他是借這個機會把沈煦介紹給眾人,告訴大家,沈家認可的兒子是沈煦,沈向安已經成為過去式,往後跟沈家不會有任何瓜葛。

大院裡的住戶並不多,但一家家走過來,每家都閒聊上一陣。全部結束,已經到了傍晚。

宋家是沈煦去的最後一家。

沈家父子走後。宋家與其他幾家一樣,對沈家之事展開了討論。

宋夫人一邊收拾客人用過的茶具,一邊說:“聽聞沈家這位真正的長子是在鄉下長大,沒上過幾年學,可我今日瞧著他在我們這樣的人家家裡,淡定自如,不卑不亢。實在不像沒文化的鄉下人。”

宋家掌權人宋文華輕笑,“知識未必一定要在學校獲取。你沒瞧見嗎?他說的話雖然不多,但每一句都言之有物。他不是沒文化的人。更何況,文化、本事、才能這些都是次要的。擺在第一的是品性。這位跟沈向安不一樣。沈向安……”

一聲歎息,搖了搖頭。

宋明偉蹙眉:“我倒是覺得沈向安有點可憐。我看沈伯伯如今帶著這位一家家串門的態度,隻字不提沈向安,可真是絕情。就算不是親生的,好歹也養了二十幾年啊!居然說舍棄就舍棄。”

宋文華轉頭看向兒子,“你也說養了二十幾年,沈向安當初是怎麼做的,你不知道?他有念著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嗎?”

宋明偉怔愣,嘴巴蠕動著,“他是有苦衷的。”

宋文華一頓,“你跟他見麵了?他都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當時那種情況,想要把沈伯伯撈出來是不可能的。既然大局已定。他總得給沈家留條退路。沈家不能全軍覆沒。他這麼做,是為了保住自己,保住沈家最後的命脈。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隻要他還在政府機關占據一席之位,沈家就有卷土重來的一天。到時候才能真正救到沈伯伯。”

宋文華嗬嗬一笑,“你信嗎?”

宋明偉瞄了宋文華一眼,摸不清他的意思,想了想,回答道:“我覺得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沈伯伯當年在偽政府,也曾為了任務,忍辱負重,與朋友反目。”

“彆拿他跟你沈伯伯比,太侮辱你沈伯伯了。”

宋明偉不明白,“爸,你不喜歡沈向安?”

“我想,誰都不會喜歡一條忘恩負義,隨時會養自己一口的毒蛇。”

“爸爸……”

宋明偉還想說些什麼,宋文華抬手,“其他先不論,如果真像沈向安說得那樣,他是不得已跟你沈伯伯他們斷絕關係,借此給沈家留條退路。那麼之後呢?你沈伯伯沈伯母在農場呆了三四年,他有去看過他們嗎?有寄過東西嗎?有拖關係問過一句他們是否安好嗎?”

“路途遙遠,紅星農場人事複雜,他也是沒辦法。”

宋文華搖頭,“他好歹是政府乾部,還掌握著沈家一部分人脈。他沒辦法,那麼當時隻是一個小小的普通老百姓的沈煦為什麼會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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