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水村。周家。
周雙鶯手中的紙團已經被她揉皺了,揉爛了。可她仍舊死死攢著,雙手顫抖,用力用力再用力。她牙關緊咬,無法相信紙上的信息。
這是高考成績單。陽山縣中學這一屆五人上榜,但沒有她的名字。
就連跟她一個班,平日裡成績總在她後麵的同學都考了個大專,偏偏就是沒有她。她落榜了。
這一瞬間,周雙鶯有些迷茫。
上輩子,她的成績在陽山縣不算數一數二,也絕對稱得上不錯。她滿心以為自己就算考不中本科,一個專科總是能行的。然而一切都被周光宗和周耀祖毀了。從此,她的人生一落千丈。
她怨恨周光宗周耀祖。她一直覺得如果不是他們,她一定會考上大學,有份好工作,有個好前程。
這輩子重來一回。她仗著成年人的智力,小學便跳了兩級,被人稱作“天才”“神童”。隻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是。
小學教的東西容易,到了初中,她便跳不上去了,隻能按部就班。但好歹也能輕鬆跟上。到得高中,便有些費勁。即便這是她上輩子學過的東西,可她死時已有三十多歲,重生回來又過了這麼多年,早忘光了。
不過,她到底還是有優勢的,上輩子都能把成績穩固在上遊,這輩子也能。可惜“天才”“神童”之名是不複存在了。倒是有許多人說她“傷仲永”。
那些話讓她很不舒服,她有些後悔,當年為什麼要跳級了。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怎麼樣?她還能打殺了那些說閒話的人?自然是不能的。既然不能,隻有自己心寬點。
她本來以為等她考上大學,走出陽山縣,也就不必再管這些了。
誰知,她沒考上。
她居然沒有考上!
這輩子,她占儘天時地利人和都沒考上。那麼上輩子,如果她走進考場,順利做完所有題目,真的能考上嗎?
周雙鶯有那麼一點懷疑。畢竟從前她一心執著於沒能完成高考,沒能通過大學改換門庭。沒想過其他。
等到了高中後,她才意識到。陽山縣想要出一個大學生不是那麼容易的。這邊教學資源落後,每年考上專科的還有那麼一些,考上本科的,便是鳳毛麟角了。重點大學,那是想都不要想。也就剛恢複高考那兩年,因為有不少底子好的知青,喜報上還有幾個名額。這幾年,是一個也沒瞧見。
可轉瞬,周雙鶯便搖了搖頭,不會的!彆人不能,不代表她不能!她是不一樣的!畢竟重生這種事她都碰上了,說明她是天道寵兒!而且,她想來不覺得自己比彆人差。
她一定能考上的。這回沒考上,隻是因為她心中藏了事,考試那天還分心去解決了上輩子的恩怨,這才讓自己在考場上失利。
對,一定是這樣!
周雙鶯舒了口氣,鬆開手中的紙團。
一時得失而已,她不該如此焦急慌亂的。這一世的情形已經不同了。
這屆沒考上,可以複讀一年等下一屆。如果再不行,還有下下屆。
對!下下屆!
大學一直是周雙鶯的執念。即便如今她腦子裡知道很多未來的發展方向,有很多的辦法去賺錢,但大學依舊是她的頭等要事。
而大學與大學之間也是有區彆的。專科如何比得了本科。本科裡又有重點與非重點之分。最厲害的便是京城大學與京華大學。
周雙鶯眼前一亮。她今年才十六歲,或許她應該再等兩年。兩年後,正是她上輩子高考之期。錯失高考成為她一輩子過不去的心病。因此,在隨後的日子裡,她時常想起這場考試。三不五時拿出後來買到的這一年的真題與答案一遍遍看,一遍遍想。
就算重生後的這十年,她沒有過多回憶那些試卷。可是經曆過前世十幾年的翻看,那些東西早就刻印在她的骨子裡,如今想來,依舊曆曆在目。
那麼……
周雙鶯想到一種可能。
她隻需要沉下心來,等到那屆高考,占據優勢的她,還怕榜上無名嗎?彆說輕鬆上榜,便是京城京華兩所大學也不在話下。
思及此,周雙鶯心神鬆動,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上不上大學,上什麼樣的大學,決定了她將會接觸什麼樣的同學,擁有什麼樣的人脈。這年頭,能從國內TOP學院畢業的,沒有一個是庸才。
屋外。張麗芬的聲音傳來。
“哈哈哈!說什麼天才,什麼神童。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以為大學那麼容易考上?一個丫頭片子罷了!我兒子在派出所呆著,你居然想上大學!我呸!做夢!小小年紀,心腸就這麼歹毒,連自家堂哥都要害!你這種人就是上了大學,也是禍害!全國天天這麼多人死,你怎麼不去死!”
砰!砰!一顆顆石子砸在門上,窗戶上。
劉豔華忍無可忍,衝出去給了張麗芬一巴掌。
“你鬨夠了沒有!周光宗周耀祖是自己闖了禍,被公安帶走。跟我們家鶯鶯有什麼關係!我們家鶯鶯舉報,也是出於正義!怎麼著,你還想窩藏殺/人/犯!張麗芬,你再敢說我們家鶯鶯半句,朝我們家鶯鶯屋子扔石頭,我絕不會放過你!”
“好啊!你不放過我?我還不放過你呢!有本事來啊!”
兩人扭打起來。
就在此時,劉大花闖進來,“張麗芬,你還在這裡鬨什麼!快去縣公安局吧!你倆兒子的判決下來了,全部死刑!你趕緊準備準備,好歹得去見他們最後一麵!”
死刑?死刑!
張麗芬一口氣沒上來,硬挺挺栽了下去。
屋內。周雙鶯一頓,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靨。
上輩子,因為沈家的報複,周愛黨被人砍掉了一隻手,天天酗酒打老婆打孩子。周光宗周耀祖成績差得不忍直視,考大學那是妄想。可偏偏張麗芬把希望全放在兩個兒子身上,總是拿自己當對照組。
“你看看你大伯家的鶯鶯,一個丫頭片子,成績比你們不知道好上多少。”
“這次打了多少分?就這麼點分數,居然還沒你大伯家鶯鶯的零頭,你說我生你們倆兒子乾什麼!”
“你們就不能給我爭點氣,你們爸已經這樣了!我累死累活把你們送去學校,花大價錢讓你們讀高中為的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咱們娘三往後能過上好日子嗎!你們這麼不知道上進,對得起我?我還不如不要你們當兒子,寧可要周雙鶯當我女兒!我看你大伯家就是沒兒子,也比我這有兒子的強!”
……
諸如此類,彆說周光宗周耀祖,便是周雙鶯也聽了不知道多少。
那時,她甚至有些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她是女娃又如何?周光宗周耀祖是男娃又如何?還不是比不上她?她頗有幾分揚眉吐氣之感。
但她怎麼都沒想到,周光宗周耀祖因為這些恨上她。在她高考那天,提前守在前往考場的必經之路上,搶走了她的準考證。她去追,奈何她一個女孩子,哪裡跑得過兩個比她年紀大的少年?沒能追上不說,還撞上了陽山縣著名的小流氓團隊。
他們大多是些十幾二十歲的小夥子,大部分已經不讀書了,有幾個還在讀的,也經常逃課,不把學習當回事。他們經常偷東西搶劫,欺負人等等,總之不乾好事。而她誤入的那個小巷子,就在一處荒廢的院子後頭,那是他們平時分贓密謀聚會的基地。
不巧,她闖進去時,他們正好在密謀犯事。被人發現,他們怎麼會放過她。
她眼見不對,拚命跑,慌不擇路之下,一不小心就掉進了河裡。
那群人眼見鬨出了人命,撒丫子四散跑走。徒留她在水裡掙紮,無助,絕望。
最終她還是得救了,卻因為在水裡泡的時間太長,大腦缺氧太久,在醫院躺了好些日子才晃過來。
如果僅僅隻是這樣,那麼即便錯過了這次高考,也還有下次。
然而禍不單行。出院後,她漸漸聽到一些流言。他們說是她不檢點,自己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才出了事。要不然倘若她真是乖乖女好學生,那群人跟她素不相識,為什麼追她對付她?還有更難聽的,有人說,她早就不乾淨了,被那些人糟蹋了的。
周光宗周耀祖居然親口說,看見她好幾次跟那群人呆在一起打情罵俏。而那群人為了推卸責任,也大方了承認了這點。雖然最後公安查明真相他們還是被判了刑,謠言卻已經傳得到處都是。她跟爸媽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最重要的是,那群小流氓得到了懲罰,但周光宗周耀祖沒有。他們依舊活得好好的。
可她呢?因為落水大病一場,身體底子差了。還要備受流言侵擾。她根本沒有心思再去複讀。她的人生就此改變。
這輩子重來一回,她怎麼會放過周光宗和周耀祖這兩個混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