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峰回路轉(1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9687 字 6個月前

雲知不知茜兒說的“欠一條命”指的是什麼, 但大致意識到,她口中的那個“她”,指的是自己。

茜兒何時欠過她什麼?她本來就是得闌尾病去世的, 與茜兒又有什麼相乾?

“我……可以聽這個故事麼?”雲知緩緩開口,“夫人既說我像那個人,也許今日相見,也是一種因緣呢?”

她這樣的說法,並沒有什麼說服力,可茜兒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 “林小姐且坐下吧, 這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故事。”

她吩咐小婢女去廚房看燉品,拾起一塊毯子蓋著膝, 須臾,方才開了個頭:“她是我家格格, 是七爺的姐姐。”

雖早有答案, 聞言,心頭還是忍不住一震。

“彆人總說格格跋扈刁蠻, 卻不知她待人真誠,待我也是極好。”她娓娓道來, 說著那些和五格格點滴小事, 有些雲知記得的,有些則根本沒有印象,但回憶起過去, 茜兒的眸子中好像有光,王府的歲月是五格格的青春,也是她的。

“我們家格格自幼便心儀沈二少爺, 二少爺也曾說過,待他留洋回來就會娶她為妻。兩人多年沒見,難免生分,本來還以為處一處就好,誰知二少爺一見麵卻問能否暫緩婚期,將我們家格格氣得不行。”茜兒說起往昔,仍舊一口一句“我們家”,說到此節,眸光逐漸黯淡下來,“可格格卻不知,當時,二少爺被她趕出去,前腳踏出王府,又折返回來了。”

雲知身子微微前傾,“他回來過?”

“他讓我等他片刻,片刻後,他帶了一張紙鶴,讓我務必交給格格,我一看那紙鶴滲著墨,猜他是去附近哪裡寫了一封信,便問他,‘有什麼話不能當麵同格格說’。他欲言又止,隻說有些話不能給第三人聽去,他還讓我轉達給格格一句話……他說,‘在亭子時多有不便,有些話非是真心,我相信的,隻要是五妹妹,她看了這紙鶴,當明白我的心意’。”

雲知乍然聽得此言,再一回想,已有了三分猜:“那紙鶴呢?”

“我回院子時遇到了府裡的管事,他質問我二少爺在門外和我說什麼了……當時才知二少爺所說的‘多有不便’是什麼意思。我本不該交出紙鶴,可管家是王爺的人,我害怕的緊,就把二少爺的幾番叮囑拋諸腦後了。管家看過信後神色大變,要我嚴守這個秘密,若因我攪黃了婚事,王爺定不會輕饒。”

雲知雙手揪緊衣擺,“那、那張紙鶴上寫了什麼,你瞧見了麼?”

茜兒輕輕搖頭。

“你為何不把這件事告訴格格呢?”

茜兒抬眸,“姑娘豈知我沒有說的?”

雲知心中紛亂,顧不上更周全的說辭,“你說欠了她,要照實說,怎麼能算是欠。”

“姑娘說的是。我怕說了,五格格會去追問王爺,會被問責,後來格格又去找王爺說退親的事,鬨的天翻地覆,我更怕格格知道此事,恨我惱我,隻能死死瞞著,絕口不提。我盼著待格格嫁入沈府,與二少爺琴瑟和鳴,再不要提及此事。此乃一錯。”茜兒說到此處,哽咽了幾秒,“而二錯,是大婚當日,二少爺從席間下來,進房門前……”

他將周圍看熱鬨的人都趕走,手搭門前,遲遲沒有推開。

茜兒候在門前,卻聽他輕問:“那紙鶴……你有沒有親手給她……”

她心本就發虛,看他醉醺醺眼神更是害怕,連連點頭。

“所以……原是我賭錯了麼……”

茜兒不知他所言何意,爾後二少爺跨入屋內沒多久,聽到他與格格爭吵的聲音。

“我萬沒料到二少爺會逃婚……若非此故,格格也不會日益消瘦,茶飯不思,才新婚半年就病故而去……”

“彆說了。”雲知倏然起身,緊緊攥著拳,已極力忍耐著,她奪門而出,差些撞上端燉品的小婢女,隻到了庭院,還是抑製不住的落下淚。

本不該在這時失態的,可心扉被撕扯,傷疤被猝然掀開,如何再鎮定自若?

當有一天,你以為能夠試著與過往和解,卻忽然有人告訴你,一切都錯了……

她一直耿耿於懷的,琉璃亭的客套是緣自何故,她想過,是因為時間、因為距離、因為觀念、或是因為變心……每一種可能性都想過,唯獨沒有想過這個。

她背後站的,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同沈家聯姻的阿瑪,是大廈將傾忙著屠戮革命者的朝廷;而他,一個即將踏上一條不歸路的少年,臨彆前夕,冷著臉走到她的麵前,終究是少年心性,狠不下心腸斷個乾淨,將最後一絲不忍斷開的情念寄在一張小小紙鶴之上。

他堅定的相信他的五妹妹在看過紙鶴之後,會明白他,等來的,又是什麼呢?是當天夜裡王爺就拿著那紙鶴衝到沈家興師問罪,還是病弱之軀遭受了一頓慘無人道的家法?

忽然間,她不想知道那紙鶴裡寫的是什麼了,也不想知道之後又發生過什麼。

一想到,在看不見的角落,他嘗儘的錐心刺骨的痛亦始於她,就難過的無法呼吸。

每一次錯過,像每個人都有過錯,細細想,又仿佛誰都沒錯。

雲知迷惘了。

明明最初,不是很美好的麼?

少女會在給他的相片後寫著“等君歸”,而少年郎會將她贈予的匣子密碼改為“等我回來娶你”。

這苦難和背負,是從什麼何時起,怎麼會沒有儘頭?

風起樹搖,有花兒片片飛落,再一看,不是花,是雪。

初雪已落,想見的人在遙不可及的遠方。

正如她離世的時候,雪夜茫茫,回眸處空無一人;而他在她墳前跪了整整一天,天降大雪,一朝彆離隔陰陽。

沈琇,小時候你總說來日方長,可我們每一次的相逢都如此短暫。

若這一回,我不能平安離開,該如何讓你知曉,我早就不怨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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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火車站前,坐在站台上的沈一拂叫人一拍肩,“一拂,發什麼愣?”

“沒什麼。”沈一拂看著天空飛舞的雪花,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的,“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還早,就怕今夜會特彆冷。”

身後的同行者說:“反正都要離開北京了,到了南邊就暖和了。”

沈一拂默了默。

“一拂,現在全城都通緝著你,你跟著他們,反而得給大家惹麻煩,當務之急,先保重自己。”

“明白。”

“明白就好。但願守過了寒冬,能儘快等來陽春吧。哎,車到了……”

“哐當哐當”,列車停下時,旅客們排隊進車廂,那人拖起皮箱,叫沈一拂快快跟上,見他遲疑在原地,又踱回去,勸道:“你不是說上海有你要等的人麼?當年你就是這麼想要兩頭都顧,結果兩頭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沈一拂打斷他的話,“走吧。”

等到“嗚嗚”兩聲鳴笛響起,火車再度駛動時,雪越下越密,像天幕織成一麵白網,什麼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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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知站在院前淋了一陣雪,拿袖子擦乾眼淚,回到茜兒屋內時,臉色已恢複如常,“抱歉,我方才……想到了一些自己的事,有些失態,夫人莫要見怪。”

茜兒述說著這段難以啟齒的過往,亦是心神俱耗,她看得出雲知是個有故事的女孩,沒多計較,但聽雲知說:“如夫人所言,我說的計劃風險不低,為策萬全,我需要您更多的支持。”她再度走近她身畔,輕言說了一番話,“不知這樣,您可否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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