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靈脈霞光, 隻閃爍二三星子的夜幕下,
一人突然開口:“那麼,你親師侄濯清君,還在燕京。”
紅發黑膚, 麵覆金紋,穿舊緋長袴, 赤足踩在地麵上的魔神烽, 對突然出現在荒野上的吳浩言道。
吳浩言依然是頭戴混元巾,穿花青道袍, 外著翠色軟紗氅衣的裝扮,看起來就和任何一個上了年紀又性格古板的正派修士沒有任何不同。
他看起來的確出現在了這裡,可腳下並未著地,而是懸空在距離地麵三寸的地方,身軀隱隱還顯出了半透明的質感,廣袖無風鼓蕩。
很顯然, 這是一道分.身。
烽當然也看出來了,表情一點也不魔神地變得有些委屈,抱怨道:“對盟友也如此小心翼翼, 浩言仙君,你未免太過冷情啦。”
“你我的合作,在找到雲中匙下落的那一刻, 就直接結束了。”吳浩言的分.身毫不留情揭穿道,“你在合作時再三強調這點,現在合作結束, 你自己反而忘了?”
“那姑且也算前盟友,浩言仙君為何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烽像是婦人一般,哀歎地說出閨怨之辭,“我還覺得之前合作得不錯,想問浩言仙君你打不打算再來一次呢。”
他這番惺惺作態,叫吳浩言狠狠惡心了一下。
妖魔人魔都沒有心,哪怕成了魔神,他們也不懂得傷心是什麼滋味,至於哀怨等等,更是讓他們仿若麵對無字天書一樣,難以理解。
魔神們擁有了神智,會使用陰謀,但依然隻懂憤怒、憎恨和殺意。說到底,他們本質上是虛空之暗製造來進行大劫的兵器,就像一把匕首。
一把匕首,不需要知道太多。如果知道太多,學會憐憫和正邪美醜,那這把匕首距離斷掉,就不遠了。
文聖門下的太學道和風雨道,一個教人知正邪,一個讓人明美醜,正因此克製魔神魔種。
故而吳浩言過去見過的一些魔神,雖然已經擁有了神智,卻依然和身為妖魔人魔時一樣,腦子隻有一根筋,除了發火就知道殺殺殺,麵對陷阱,哪怕知道會死也忍不住要衝進去。
和那些魔神相比,烽真的過分像人。他要是換張皮,可能四方道的修士都找不出什麼破綻。
但他真會哀怨?
呸,可笑!
吳浩言不理烽一番作怪,隻問:“你到底有何事?”
烽嗬嗬一笑,也不裝模作樣了,道:“既然浩言仙君你這麼問……有兩件事。第一件事,喏,先把你小徒弟領回去。”
吳浩言一皺眉,就見烽拿出他那看不清數量的金圈一拋,一身狼狽的杜少白就不知從何處掉在了地上。
垂髻道童在地上打了個滾,想站起卻手腳無力。他深呼吸,靈力運轉起來,手腳的經脈發亮,這才恢複了一點力氣,能抬頭打量周圍。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吳浩言分.身,心裡一慌,立刻喊道:“師尊!”
吳浩言眉頭皺得更緊。
之前天膜碎裂時,他神識察覺到曲忘生來到,本想帶著徒弟直接避開。沒想到杜少白因為他阿姊的事,對曲忘生有奇怪的怨恨,竟然自薦去對付曲忘生。
杜少白年紀太小,哪怕天縱之才,如今也才金丹而已,但吳浩言還知道他那師侄曲忘生雖有元嬰境界,卻天性不擅鬥爭,又是個修神農道的。而他徒弟杜少白.精通戰鬥,不能穩勝,也不至於落於下風。
所以吳浩言那日就先去了彆處打探,尋找雲中匙,沒想到轉頭就發現他“不擅鬥爭”的好師侄已經拿著雲中匙破掉種魔壇,而他徒弟杜少白,更是突然消失了。
吳浩言以為杜少白恐怕已經和種魔壇一起叫雲中匙拋出天膜,死於虛空,沒想到,他徒弟竟然在烽的手上!
中年道人厲聲喝問:“你對我徒弟做了什麼?!”
“哈?”烽一挑眉,攤開手,“浩言仙君,我可是幫你把徒弟從濯清君手上救回來了,你連一句謝謝都沒有的?”
“魔神還會救人?”吳浩言冷笑,一點相信的意思都沒有。
“但事實就是我救了呀。”
烽道。
他對吳浩言的質疑不以為意,一揮手,勁風打向杜少白背後,叫垂髻道童一個趔趄,滾向吳浩言,又道:
“第二件事,雲中匙已經出現,你們這邊是打算怎麼搶?”
吳浩言一揮袖,無形的風托起杜少白,溫暖蔓延,刹那治愈了杜少白身上的傷口。
杜少白站穩,立刻退到他師尊背後,根本不去和對麵饒有興致打量他的烽對視。
吳浩言也沒發現烽眼神裡的那點趣味,隻警惕道:“雲中匙出現,你我便是對手,我為何會把計謀告訴你?”
“因為現在想搶到雲中匙很難啊,”烽歎氣道,“光憑我一人之力,好像突破不了昇明仙君的封鎖。”
昇明這個名字的出現,終於讓吳浩言稍稍動容。
“昇明?他不是察覺了什麼,在為防線奔走麼?”
“昇明老頭兒察覺到的東西好像比我們想象得多,”烽咧嘴一笑,露出鋒利犬齒,道,“畢竟被算計了這麼久,再不發現奇怪的地方,我就要懷疑他是如何修到羽化成仙境界的了!濯清君身邊有什麼東西影影綽綽,可能是昇明留下的暗手,浩言仙君,你要是貿然行動,絕對會打草驚蛇。”
吳浩言沉吟一瞬,反問道:“不要我貿然,那你們又打算怎麼行動?”
“什麼都不說就想套詞兒,清武仙君說得太對,浩言仙君你人品實在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