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聖1334年。
一月一日,元旦。
昆源界,界門。
界門乃是一個諸天界的出入口,對於並非方寸道的修士來說,通過界門,才是往返其他諸天界的最安全辦法,即便是仙君也不例外。
青華道掌門,清武羽客仙君一行,剛從另一個諸天界返回昆源。
孤立於大海風浪之上的界門,以雲為磚,以霧為基,成一圓環形狀,圓環之中倒映星海千萬,每個光點就是一個諸天界。不過想要通過這個界門前往其他諸天界,首先要拿到另一個諸天界的許可,然後請守在這界門周圍的方寸道修士,幫忙開啟通道。
午夜剛過,正是新年,界門附近,風雪交加。
正打坐觀想的界門駐守修士突然清醒,他揮手穿上外套,走到界門前,就看到組成界門的雲霧無聲震動。片刻,門中星海中的一枚星塵突然大放光彩,它放出一道流動的銀光,兩個人影從中浮現。
這麼晚了,是何人從外界返回?
嚴守職責的方寸道修士正要詢問,去發現兩個來者他並非不認識。
“蔡長老……清武仙君!”他不由喊出來。
“哎,新年好啊小紀,”兩個來者聞聲看向他,其中一個穿花青道袍,披孔雀羽氅衣,灰白長發不束垂下的中年道人笑眯眯打招呼,“什麼時候成婚啊?我一直記著你和白三娘的喜酒哩~”
年輕的方寸道修士立刻臉紅了。
同時他還瞪大眼睛,陷入震驚。
青華道掌門認識他沒什麼,但為什麼會知道他和飛雲教白三娘已經互相坦白心意,他已經計劃要上飛雲教提親了?
無論是他還是三娘,都沒把自己的事情往外說啊?
一點正經都沒有的清武羽客仙君,中年道人曲武峰,還在叨叨絮絮,道:“你們打算要幾個孩子?孩子打算要他們修什麼道?機會難得,不如讓我給你家長子起名……”
“掌門!”
曲武峰旁邊,青華道苦舟峰長老蔡羽芙一聲厲喝,讓自家掌門不要像個糊塗了的凡間老人那樣嘮叨。
她歉意對駐守修士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枚竹葉,拋向空中。
竹葉迅速放大,很快變成了一隻可以搭載兩人的飛行法寶。蔡羽芙拉著還想和駐守修士說話的曲武峰登上竹葉,與駐守修士告辭後,駕起法寶離去。
竹葉駛入鵝毛大雪中。
看著不斷比峰穀浪尖卷入海中的大雪,板著臉的蔡羽芙突然一歎。
“掌門,這次從觀星台得到的消息,你怎麼看?”
“嗯,問我?”曲武峰露出深思臉,“我覺得小紀和白三娘,如果頭一胎是兒子,就起名叫紀正平,如果是女兒,那就叫紀晴波……哎喲喲喲喲痛啊。”
蔡羽芙伸手,給開口就是胡侃的自家掌門惡狠狠一擰。
雖然對於一個羽化成仙的修士來說,這個擰動根本不痛不癢,但曲武峰還是連聲告饒,才讓蔡羽芙麵色稍霽。
身披孔雀羽氅衣的中年道人表情正經了一些,微微一笑,道:“阿芙,就算這三萬諸天,乃至仙界,都會毀滅,那又如何呢?無論是人,是牲畜小獸,是樹木白草,生老病死,都不過平常,那這三萬諸天和仙界,也有生老病死,才是正道啊。
“我們逍遙道,和醫聖門下顛倒生死的慈航道不同,以平常之心接受生死病死,才是我們該做的嘛。阿芙,你又在害怕什麼?”
“你這個糟老頭,說得好聽!”蔡羽芙指著他罵道,“我當然知道青華道不可能千秋萬代,但我斷不能接受毀滅就在明日!”
“呃……”曲武峰沉吟片刻,“安心,明日應該不會。”
“老娘這麼長一段話,你就計較這個?!”
“哎喲喲喲喲痛……”
“明明這千年間,一個應劫之子都沒能成功出世,為何大劫還是臨近了?!”蔡羽芙一邊擰,一邊喝道,“大劫到底是什麼?為何仙界的仙君真君們,從不肯講明白?!”
“哎,問一個應劫之子都沒能成功出世,為何大劫還是臨近了……”曲武峰掙紮開,哈哈一笑道,“你這個說法問題很大啊。一個凡人,已經病入膏肓,五臟六腑都已經病壞,最後皮膚也潰爛流血不止,你每天為他止血,為他愈合皮膚上的傷口,的確是能讓這個凡人看上去好一點,可難道能真的救他性命嗎?”
“……”蔡羽芙瞪大眼睛。
她沉默良久,才顫抖地問:“難道我們做這麼多,隻是讓這個病人看上去好一些?”
曲武峰道:“或許吧。”
蔡羽芙忍不住追問:“那聖人們呢?!”
曲武峰想了想,回答:“聖人們也,或許吧。”
蔡羽芙不再說話。
前方遙遙,已經能看到青華所在半島的海岸線。
就在他們即將越過海陸之交,進入半島上空時,越來越大的風雪之中,狂風卷著鵝毛大雪,凝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同時,本在蔡羽芙控製下的竹葉也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停下,不論蔡羽芙想如何拿回控製,卻找不到對麵的一點空隙。
蔡羽芙默然抬手,法衣上似是繡花的竹林突然在風中搖曳。
竹葉散落,就要飛出,突然,曲武峰按住她的手。
青華道掌門遙看前方風雪人形,但無論他用上什麼術法,都看不清那人形的具體相貌。
但他臨危不懼,隻笑問:“敢問閣下是誰?”
“無名之輩何須問,”那風雪人形開口道,聲音在狂風和雪花之間來回碰撞摩擦,傳到曲武峰和蔡羽芙耳中時,哪怕他們六識再敏銳,也分辨不清聲音男女,“在下隻是聽聞清武仙君你剛才那一番高論,十分讚同,故來攀談而已。”
“謔?”曲武峰似乎突然興奮,“說到這個我可不困了!”
蔡羽芙嘴角一抽,預感不好,果然,曲武峰問:“你覺得小紀和白三娘的兒子叫什麼名字好?”
風雪人形:“……”
蔡羽芙:“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