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的房間有些和室的感覺,董瓷脫掉外套就趴在了榻榻米上,舒服得差點睡過去。
半晌才想起給顧夫人打了個電話。
董瓷還沒開口,便聽到電話那頭嘈雜,像是婦人尖銳的質問,插了句“教子無方”的問責聲。
顧夫人的聲音疲憊又煩躁:“什麼事?”
董瓷把玩著枕頭上的流蘇,“也沒什麼事,就是晚上吃飯溫泉我是有心無力了。”
“聽說你崴了腳?”
“看來原因您也知道了,不是我不配合,不過芳菲年紀小,愛玩闖了禍,您也彆太生氣了。”
“嗬嗬,你先休息,其他的明天再說。”
顧夫人沒有多餘的話,電話很快掛斷。
董瓷也將手機丟開,猜想顧夫人今晚也沒心情應酬,畢竟還得先應付好郭理事的愛女心切。
兩個人都愛女心切,現場肯定一發不可收拾。
董瓷懶得去湊這個熱鬨,她樂得清閒,連打了幾個嗬欠,眼皮沉沉的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聽見“嘀嘀”的門卡聲。
睡夢中的董瓷皺了皺眉,這並沒有讓她醒過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也隻是翻了個身。
直到腳上傳來冰涼的觸感,董瓷才猛地坐了起來。
坐是坐起來了,人卻半醒半睡,董瓷臉上少見的露出了迷糊的表情。
映入眼簾的一張有點熟悉的俊臉,眼睛裡折射出昏黃燈光的光線,一切都顯得朦朦朧朧的。
好像在哪兒見過,反正很熟很熟過,董瓷揉著眼睛,嘟噥著:“是你啊,乾嘛呀?”
聲音沒有半絲的防備。
裴賜臻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的臉,帶著睡夢感覺的臉,比記憶中的更加柔軟。他覺得下一秒董瓷就要伸出手攀住他的脖子,攀著他的脖子親吻,卻不會睜開眼,隻會罵“混蛋”。
“混蛋,又吵我睡覺。”
那種嬌軟的罵聲,每聽一次,心都會顫一下。
這時候,他就會將女孩緊緊的抱在懷裡,啃咬著她的耳垂,告訴她,他隻對她混蛋。
然後他們很久很久都不會起床,也起不來床……
裴賜臻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問著很久以前問過的問題:“你為什麼永遠睡不夠的樣子?”
董瓷呆呆的看著他,慢慢聚焦,“今早八點的飛機。”
“怎麼這麼早?”
“是啊。”
“他們不知道你每天要睡十二個小時才夠?”
董瓷聽到“十二個小時”,忽然意識到很久沒睡過十二個小時了,很久很久了。
每天睡十二個小時,光是聽著就覺得舒服。
兩人一來一回的對話太過自然,看到他手裡的冰袋,董瓷才想起來問:“你怎麼進來的?”
清醒了。
裴賜臻也醒了,從多年前的早晨醒了過來,他輕描淡寫地說:“按門鈴沒應,用房卡進來的。”
董瓷愣了愣,“你怎麼有我的房卡?”
裴賜臻將冰袋堆在董瓷的腳邊,聽出她話裡的警惕,眼神微暗:“我和前台說,我是你愛人。”
董瓷沒有這麼好騙,“這個玩笑不好笑。”
裴賜臻湊近了她,低下頭,薄唇貼著董瓷的耳邊,“是不是玩笑,你自己知道。”
董瓷語氣平靜:“你姓裴,我先生姓顧。”
裴賜臻又點燃了那種想掐死她的衝動,最好在掐死她之前把嘴堵上,再也說不出一個“顧”字。可是他並沒有,反而笑了笑,“愛人一定得是先生?難道不是做過愛的人?”
他說的是英文,非常文雅的口腔,將直白露骨的內容都裝飾得富有上流社會的氣息。
董瓷看向裴賜臻,裴賜臻的神色沒有任何不妥,他總能把任何不合理的事,做得理所當然。
白天看上去再冷漠禁欲,晚上總會露出野性又瘋狂的一麵。
這麼多年都沒變。
“我說得不對嗎?”
裴賜臻對上董瓷遊離的眼神,深深看著她,和她的臉越帖越近,近到能交換彼此的呼吸。
潮熱又曖昧的。
這是每個瘋狂夜晚開始的前奏,就好像還在夢裡一樣,這種感知讓人不經意就放鬆了防備。
“你是ABC沒錯,但我記得你的中文水準沒差到這地步。”董瓷儘量讓語氣聽上去毫無波瀾,卻抵不住身體輕微地戰栗,“愛人的正確翻譯是丈夫,還是床伴,難道需要我告訴你嗎?”
裴賜臻眯起眼睛,“真是榮幸,我還以為顧太太全都不記得了,原來也有記得的。”
董瓷側開臉,避開了他那將人貫穿的目光,“有些事過去了,就不用記得那麼清楚。”
裴賜臻隻想堵上她的嘴,用什麼東西都好,不想聽她多說一個字。白天已經耗儘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沒有辦法保證再聽到什麼之後,自己會做出什麼。
他冷笑,“你玩夠了當然這麼想。”
董瓷最討厭被道德綁架,她皺著眉,“裴先生,彆把自己說得像是個受害者。”
董瓷說完就想起身,這種回到過去的氣氛太需要自控力,尤其是晚上,太多的畫麵湧上來。
比夢裡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像是毒.藥,斷得久了就忘了,可一旦再沾上,一次還好,如果一次又一次,那就全完了。
董瓷卻忘了自己的處境,那腿一用力,腳上堆著的兩個大冰袋就滑了下來。
沒了鎮痛又亂動彈,董瓷疼皺了臉。
裴賜臻按住了她,重新將冰袋放回了原位,將足踝壓得嚴嚴實實,“你做事能不能想點後果?”
董瓷捂著臉,顯得有些煩躁,“你第一天認識我?”
“我以為七年過去了,你會有些長進。”
“本來是有的,如果你不來打擾我的話。”
“我打擾你?”
裴賜臻再也無法忍下去,他長這麼大,所有耐心全用在了這女人身上,早就到了極限的邊緣。
他很快會連本帶利的討回。
而他的籌劃和忍耐,一忍再忍,在對方看來,依然是打擾。
裴賜臻露出陰冷地笑聲,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語氣如狼一般危險:“如果我偏要打擾呢?”
“還要我再說一次,裴先生自重嗎?”
“現在要我自重,你當初編出莉娜何,將我騙得團團轉的時候,就沒有想過今天?”
董瓷被迫直視對方,將裴賜臻眼底的戾氣看得清清楚楚,哪有昔日的曖昧纏綿,簡直是宿仇。她忽然意識到當初的小把戲小手段,顯然傷到了這天之驕子過分膨脹的男性自尊。
可這並不是她一個人的遊戲!
董瓷咬了咬牙,“你發什麼瘋,至少我給了你一個名字,你可是連姓什麼都沒和我說過。”
“我有我的原因。”
裴賜臻話音剛落,董瓷就打斷了他,“你當然有,你是裴經世的親孫子,在巴裡洛切那種偏遠的小地方,你有一萬個理由隱瞞身份,我用個假名又有什麼問題?”
有問題。
就是因為這個太過普通的名字,才會讓人浪費那麼多錯誤的時間。
阿根廷華人超過十萬,誰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個莉娜何,裴賜臻知道,每一個他都知道。
但每一個都不是她。
那個跳著阿根廷探戈的少女,有著過目難忘的容顏,那雙桃花眼眉目含情,純真的麵龐,妖嬈的身姿。狡黠婉轉的音樂中,一顰一笑,輕易就能挑逗人最原始的欲望……
清晨的陽光中,她說她叫莉娜何。
就這麼出現在了裴賜臻的身邊,在他最不自由的時候,給了他一段從未有過的天堂般的日子。即使是坐牢般的生活,他也上了癮,他甚至想要困在那裡一輩子。隻要莉娜何在。
可是沒有一輩子,僅僅27天,她就離開了,就像她的出現一樣突然。
之後的七年,裴賜臻都讓人在找莉娜何,大海撈針,走了無數彎路才發現一開始方向就是錯的。等線索重新回到正途,那本來屬於他的人,隻屬於他的人,已經成了彆人的太太。
裴賜臻眼睛發脹,過去那一幅幅畫麵,翻湧上心頭,聽到董瓷承認用了假名後再也無法抑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