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說笑的功夫,來到了趙老爺子的跟前,他腿腳不大好,如今坐上了輪椅,精神卻矍鑠。
隻是記性不大好了,還需旁邊的老太太提醒來的是誰,“是老董家的外孫女來給你拜壽了。”
“是瓷寶啊?”
趙老爺子答應了一聲,往四周都看了看,連連搖頭:“她人呢,在哪裡啊,我怎麼沒瞧見?”
董瓷送壽禮的手僵在半空,有些疑惑地看向趙老太太,“趙奶奶,他這是……”
“老趙這兩年有點阿爾茨海默病,不過不嚴重的。”
趙老太太語氣很是樂觀,喂了塊水果給他吃,然後慢慢解釋:“這個就是瓷寶啊,你這老頭,快仔細看看,還不是以前一個樣嘛,你去哪裡找這麼好看的乾孫女?”
趙老爺子戴上了老花眼鏡,細細地看了一下董瓷,從上往下,終於笑著點了點頭:“是是,是瓷寶,這國外的夥食可真好,你瞧她,一下子竄這麼高,也越來越漂亮了,老董真有福氣。”
國外讀書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一晃眼,趙老爺子老邁了,她也長大了。
董瓷心裡一時惆悵難言,聽到他提到外公,更是有些不是滋味,如果外公還在就好了。
她臉上卻不顯,笑容滿麵地和趙老爺子祝壽,“乾爺爺更有福氣,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趙老爺子笑眯眯地收了禮,又看到了董瓷身邊的那個男人,“那是誰呀?”
趙老太太也不知道,可是趙家的子女肯定是知道的,早就過去熱情招呼起來,有人殷切介紹。
“老爺子,這位可不得了,這是裴賜臻裴總,裴經世老先生的孫子,裴氏的繼承人。”
“裴經世?”
趙老爺子略有些糊塗,但是這種響當當的名字還是知道的,他有些奇怪:“我又不認識那種傳奇人物,他的孫子來找我做什麼?”
趙家的子女有些尷尬,連忙打圓場:“老爺子您這叫什麼話,人家是來給您賀壽的,您今兒個做壽呢,您忘了?是董家的瓷寶帶裴總過來的,您今晚彆提多有麵子了。”
“我又不認識。”
趙老爺子不以為然,還頗認死理兒,倒是趙老太太火眼金睛,笑著衝他說:“現在不就認識了,瓷寶,這位裴總是你的男朋友吧?”
董瓷笑了笑,還沒回答,趙老爺子就扶了扶眼鏡,“噢,瓷寶這是帶男朋友讓我把關啊。”
外公過世後,董瓷和趙家人的交往就少了很多很多,說話相處自然不如以往那麼熱絡。但是對於趙老爺子來說,時光還停留在十年前,兩家老人親密無間的日子裡。
董瓷心裡一暖,除了魏叔,很久沒有長輩這樣關懷過她。
趙老爺子一本正經地看裴賜臻,“不錯不錯,長得挺俊的,個頭也高大,配得上咱們瓷寶。我看老董也會覺得好,他啊,就怕你去國外讀書,找了個金發碧眼的洋人回來,到時候說起話來,牛頭不對馬嘴,一點中國文化都不懂,和文盲有什麼兩樣。”
“還好你找的是黑頭發的,他肯定要放心了,就是不知道肚子裡有沒有墨水,要不然我看老董那關啊,你也不好過。”
說著說著,趙老爺子就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經地開始考校起裴賜臻的傳統文化水平。
從古詩詞,再到四書五經,更深的沒有了,因為以大少爺的古文水平,連唐詩宋詞都很勉強。
四書五經簡直是一竅不通。
董瓷難得看到這大少爺這麼焦頭爛額,笑個不停,想幫他說個答案,卻被趙老爺子給瞪回去。
裴賜臻的問答結果,自然是錯漏百出,笑話連連。
氣得趙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睛,說裴賜臻這種水平,連董家的門檻都邁不進去……
趙家的子女們慌忙為裴大少挽尊,你一言我一語地幫他解釋,“老爺子,裴總是abc。”
“什麼abc,好好說話還夾英文?”
“就是美籍華人,古文不好多正常……”
“哪裡正常,哪裡正常了?人家董家多少年的書香名門,出過狀元出過進士的,怎麼能找這種‘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都接不下的人當孫女婿,老董要是見了你,不得氣死啊。”
“老爺子,時代不同了,裴總在商場上很有成績的,你都不知道,人家可是世界經濟論壇評出的全球青年領袖100人……”
“那也是銅臭,和書香怎麼比?”
趙老爺子脾氣上來了,誰都勸不住,像個老小孩似的,悲憤得將扶手拍了又拍,哀歎不停。
董瓷聽著老人說話,像是回到了外公在世的時候,如同外公在說話一般,想笑之餘又覺唏噓。
如果外公在的話,他會怎麼看裴賜臻呢,會喜歡這個孫女婿嗎?
會不會像趙爺爺這樣,出題考他,然後痛心疾首地讓他滾出去……可惜,外公已經不在了。
一切都隻能想想了。
董瓷默默地握緊了裴賜臻的手。
想要汲取溫暖的力量。
趙家的子女們生怕他這些話得罪了裴賜臻,隻好悄聲和他賠罪,“老爺子有些糊塗,對不住。”
“沒關係,我知道老爺子是一番好意。”
裴賜臻餘光看向身邊的董瓷,她微微走神的樣子,什麼也沒說,他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
他輕輕捋了捋董瓷耳邊的長發,“大不了,下次祭拜外公時,我背全篇的《大學》和《中庸》。”
這家夥……似乎總是在為她讓步。
董瓷感覺到來自心臟的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她抬頭笑著看向裴賜臻,“和我說的要做到。”
“我和你說的,全都做到了。”
裴賜臻把她的手湊到唇邊,親了一下,然後抬起了頭,笑出森白的牙齒:“比如要你嫁給我。”
就像叼住獵物的猛獸。
董瓷卻不怕他了,大約知道這頭猛獸再凶殘再霸道,也不會忍心真下嘴傷她,可愛的紙老虎。
隻屬於她的紙老虎。
趙慧帶著黎敏等人過來拜壽時,正看到董瓷和裴賜臻濃情蜜意的樣子,手拉著手相視而笑。
好像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是一對似的。
完全不注意影響。
也不想想董瓷這個女人剛剛才和顧家離婚,轉眼就跟了裴賜臻,是不是早有此一著還難說呢。
趙慧不無陰暗地想著,她帶著黎敏及時趕過來給趙老爺子拜壽,也存了陰暗的心思。
就是想看看董瓷和裴賜臻的事兒,到底有沒有過家裡的明路。
“黎主席,您都來了,真是太榮幸了!”
黎敏一到,趙家的兒女們紛紛迎了過去,裴賜臻也轉過身,衝黎敏喊了一聲“舅媽”。
董瓷則是習慣性地喊了一聲“黎主席”。
這疏遠的三個字一出,趙慧就覺得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是對的,董瓷八成沒有得到長輩承認。
可是下一秒,黎主席卻笑著讓她改口,“怎麼還叫黎主席?”
董瓷笑了,忙喊了聲“乾媽”。
趙慧也聽說黎主席收了董瓷當乾女兒,不過當時沒當回事,現在看著,兩人倒比她想的親密。
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正想幫董瓷和裴賜臻曝光關係,就聽到黎主席跌破眾人眼鏡的一句話。
——“你這孩子,難道不是該和天賜一樣,改口叫舅媽了嗎?”
任是董瓷再從容淡定,聽到黎敏當著眾人的麵這樣說,也不由愣了一愣。
直到身邊的男人按了按她的肩頭,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少有地遲鈍,輕喊道:“舅媽。”
趙家眾人也驚訝萬分,不過這種氣氛下,他們都爭先恐後地道著恭喜。
最驚訝的莫過於趙慧。
她的嘴張了又合,瞪直了眼睛看著董瓷,又看向裴賜臻,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卻不得不信。
董瓷早就得到了男方長輩承認。
人家還喜聞樂見。
這一局,她是徹底的輸了。
董瓷的驚訝並不比其他人小,她決定了的事情雖然不會怕前路坎坷,也心知肚明並不容易。
上層社會多少還有著門第觀念。
更彆提,她之前“顧太太”的微妙身份。
董瓷完全沒想到,黎敏會這樣坦然接受她的存在,宴席到一半的時候,她去了一趟洗手間。
正巧就遇上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黎敏。
就像半年前第一次見麵那樣,黎敏從頭到腳都十分講究,行事風格卻颯爽乾練,衝她笑了笑。
“很奇怪?”
“您早就知道?”
董瓷再想不明白,這一點還是能想明白,甚至一想就想到了半年前,同樣是在一場壽宴上。
那時她和裴賜臻重逢,黎敏也是在那時興之所至地收了她做乾女兒,還送了價值不菲的禮物。
黎敏搖頭,輕聲道:“我知道一點,不過沒想到他會那麼認真,我想著過去那麼多年的事,你們說開了,感覺就淡了,就欠一次好好的分手罷了。沒想到,那孩子一條道走到黑。”
董瓷沉默了,她也沒想到。
好像所有人都沒想到裴賜臻會執著於七年前的往事,會選擇一個有夫之婦,一個不合適的人。
黎敏卻笑了,“其實也好,我相了這麼多女孩子,還沒看到一個有能力讓他收心結婚的。倒是你,不聲不響地讓他和你在美國登記了,衝這一點,你就贏了。”
董瓷啼笑皆非,她哪有這個能力讓裴賜臻結婚,完全是不知不覺被套路了,贏的是那大少爺。
黎敏擦了擦手,走過去拍了拍她的手臂,“除開那些,我也挺喜歡你的,對我脾氣。”
董瓷頗有些受寵若驚,然後就聽到黎敏問道:“什麼時候再來我那打牌?”
“這個……”
黎敏慈愛地看了董瓷一眼,“我好把我外甥媳婦介紹給大家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