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蜜如已經料到司獻春肯定會生病,但沒想到他會病得這麼嚴重。
新到手的那點銀子,打發了家裡的仆人之後,請了一次大夫,就全都填在大夫那兒了。
因為司獻春的毛病實在是太多了。
寒冷和饑餓,已經徹底掏空了他的身體。他要一邊調理,一邊治病。還有身上的凍傷也需要調治專門的藥膏。
大夫要了很多比較名貴的藥材,這些藥材新陽鎮根本沒有。顧蜜如帶著章錢和徐四出去,輾轉了好幾個城鎮,才把這些藥材找齊。
這還虧得新陽鎮有一個醫術還可以的老大夫,曾經是皇城當中太醫院裡麵的人。
因為年紀特彆大了,在宮裡頭犯了錯,幫錯了娘娘,受到了連坐。用一生的功勞,就隻換回了一條命。告老還鄉孤苦無依。
雖然醫術還不錯,但是權貴們因著他犯的錯,沒有人敢把他雇傭到家中。所以他就隻能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養老,給這周邊的鎮子上一些民眾看看病,混口飯吃。
他價格收得還算實惠,看過了司獻春的狀況之後,倒也並不大驚小怪。畢竟宮中出來的人,什麼樣的情況沒見過?
他一口答應,隻要藥材供應得上,司獻春的身體他絕對能夠調理過來。讓司獻春恢複這個年紀該有的健康,也不會影響以後。
顧蜜如徹底把心放回肚子,既然要救贖,如果人總是病病歪歪,還治不好的話,難度就會加大不少。畢竟生病的人好脾性的太少了。
家裡麵的宅子還挺大的,顧蜜如索性就把老大夫接到了家裡來住。也不差他那一口飯,一爐子炭。
然後將翠蓮安排在家裡照看著。她自己則是拿著一堆首飾,跟著找藥材的章錢和徐四,去其他的城鎮當中轉了轉。把首飾出手了一些。
首飾換了一些銀錢買了藥材,但這樣坐吃山空也不是長久之計。治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治好的……宅子短時間要出手也很難,很容易被人趁火打劫。
顧蜜如在外麵奔波了兩天。回到家裡之後,又把原身的那個賬本拿過來翻了翻。
重點看的是兩個人成婚的時候,那兩個鋪子到底是賣給了誰。看完之後,顧蜜如又去那鋪子附近轉了幾圈,心裡就有了計較。
正月初八,昏昏沉沉燒了三天的司獻春,終於在連著三碗湯藥灌下去之後,高熱退了。
這些天一直在照顧司獻春的是翠蓮。
不過貼身的一些東西,比如出汗了換衣服要顧蜜如來。司獻春昏昏沉沉偶爾晚上或者早上醒了,要方便什麼的,都是顧蜜如打理的。
小爐子上整天整天燉著軟爛的米粥,有時候放一些肉糜,有的時候放一些乾菜。
司獻春偶爾醒過來就給他灌粥,吐了也沒關係。吐了接著灌,能吃下去多少算多少。
如此這般幾天,大年初八的晚上,燒徹底退下去了。司獻春也終於睜開了眼睛,恢複了一些神誌。
彼時他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柔軟的被子,身下也是乾爽柔軟的褥子。被子裡麵還灌著湯婆子,就貼著他的側腰,暖烘烘的。
司獻春睜開眼睛之後,視線在床頂上聚焦了好久,還恍然間以為自己在夢中。
他這些天都在做夢,一個連著一個的黃粱美夢。
是他母親沒死的時候,是他還小的時候。是他那些僅存的,在沒有得怪病的時候,被家裡人寵愛的時候。
反反複複都是那一些,司獻春沉溺在其中不想醒來。
而此刻屋內燈火如豆,還彌漫著一種熟悉的米粥香味。
司獻春慢慢地將視線從床幔的上方轉到旁邊,然後瞳孔驟然一縮。他也下意識地朝著床裡一縮。
因為顧蜜如就坐在她不遠處的床邊上,正在低頭捏著毛筆不知道寫著什麼東西。
司獻春之前以為自己還在夢裡,根本就沒有發現他和顧蜜如竟然在一張床上!
顧蜜如聽到司獻春醒過來,在被子裡動的聲音。她沒有轉身也沒有側頭,而是繼續在攤開的紙張上一筆一畫地書寫。
顧蜜如在寫狀紙。
她當然不是要告誰,嚇唬人罷了。她發現原角色在成婚的時候,有一個鋪子是被人給坑掉的。這個坑她的,還是原角色的一個相好。
這個相好在記憶當中,是原角色的表哥,應該是原角色真心喜歡的一個人。隻可惜是一個十足十的人渣混球。
騙錢又騙色。現在拿了那個鋪子,占了一個絕頂的好地方,結果就隻倒賣一些粗製濫造的玉石。
現在那間鋪子是原角色的姑姑,也就是那二流子表哥的親娘在顧著。不死不活地吊著……還不如收回來。
不過她自己肯定是收不回來的,顧蜜如決定明天先去找一趟張老板的婆娘……
司獻春看到顧蜜如在,就朝床裡縮了一下,緊張地盯著顧蜜如的後背。盯了好一會兒,顧蜜如都沒有回頭,也沒有跟他說話,司獻春又放鬆下來一些。
他盯著顧蜜如後背出神,又覺得自己在做夢。
兩個人怎麼可能這樣和平的相處?顧蜜如怎麼肯跟他待在一張床上呢。
顧蜜如說他是個妖怪,是讓人惡心的東西。說他隻配住狗窩……那些歇斯底裡的侮辱言論,現在依舊言猶在耳。
顧蜜如寫完了狀紙,把筆放下然後吹了吹紙張。等到紙上麵的字跡都乾了之後,顧蜜如這才把紙張卷起來。
顧蜜如一動,司獻春立刻就像一隻驚弓之鳥,不僅瞪大了眼睛,還又朝著後麵退去。
他一直退到緊緊地貼著床裡邊,把湯婆子擠到了後腰上。湯婆子上麵蓋著的布蹭掉了,直接燙在了他後腰上。
司獻春輕輕地“嘶”了一聲,卻根本不敢再動了,因為顧蜜如轉過了身。
顧蜜如看了他一眼,然後直接掀開被子把手伸進去。
司獻春立刻縮成了一隻蝦子,以為顧蜜如又要打他,結果顧蜜如……抱住了他。
司獻春瞪大眼,他的病還沒好,雖然高熱退了,但現在腦子還像一團漿糊。
顧蜜如抱著司獻春,朝著她的方向拖了一下。司獻春下意識的劇烈掙紮,結果這一掙紮,司獻春才發現——他腳腕上的鎖鏈沒了。
這一發現讓司獻春直接僵住了。先湧上來的是恐懼。
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這鎖鏈他雖然隻帶了短短幾個月,他卻像是已經被馴化的飛禽,失去了束縛之後,也根本就不會飛了。甚至會害怕被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