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說什麼胡話呢,自然是陸公子本人回來了。”楊媽笑眯眯抽出手,迅速指揮百葉去把妝奩搬過來給姑娘梳妝打扮,自己則去翻找適合見未來姑爺的衣裳。
她家姑娘這幾年出落的越發水靈美麗,性子又溫婉討喜,不止在家裡被老爺太太他們捧在手心,去外祖家的待遇也跟親孫女一樣。外家做布匹生意,有什麼好料子花樣都要給他們姑娘留一份,有時候姑娘久一些去外祖家,舅太太都能給她把新衣裳裁好。
如此一來,姑娘每年添置的新衣裳比三位少爺加起來都多,裝了滿滿幾大匣子,饒是自詡見多識廣的楊媽也挑花了眼,翻翻撿撿最後捧出一套嶄新的交領琵琶袖刺繡襖裙,淺淺的藕粉色上衣搭配天青色繡花紋馬麵裙,一看就很清新雅致。
這樣的喜日子,楊媽也想給姑娘打扮得更光彩照人些,好叫許久未見的陸公子驚豔驚豔,隻是她病了大半年,人瘦了一圈,氣色也不好,穿明豔的衣裳怕是撐不起來,倒是藕粉天青這樣清淡的顏色,更能襯得姑娘楚楚可憐,也讓未來姑爺瞧見她受了多大罪,也能更添幾分心疼憐惜。
楊媽捧著精挑細選的衣裳問顏芝儀:“姑娘今兒就穿這身?這還是過完年舅太太叫人送來的,您一直臥病在床,都沒來得及穿呢。”
顏芝儀還沉浸在遭逢巨變的打擊中,對於外界事物反應平平,楊媽也不是真想谘詢她的意見,太太叫她來幫襯,就是怕姑娘和百葉兩個小姑娘把握不好分寸,指著她給把把關,既然姑娘不反對,楊媽當即指揮百葉:“去把門窗都關上,彆叫冷風吹進來,咱們快些給姑娘換上衣裳。”
顏芝儀依然反應平平,無心反抗也沒有力氣掙紮,像失去了靈魂的娃娃一般,任由楊媽和百葉在她的頭上臉上塗塗抹抹,雙眼無神的仰頭看著床幔,滿腦子隻有她是誰,她在哪,她要去哪裡?
男主為何那樣啊!!
因為幫姑娘梳洗裝扮要靠近,楊媽隱約能聽見“為何”“這樣”的呢喃,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們都在為陸公子千裡迢迢趕回來探望姑娘的心意而感動心喜,唯有善良的姑娘卻還在擔心陸公子會因此影響到科舉考試。
唉,這樣賢淑美好的姑娘怎麼就病入膏肓了。
楊媽心頭一片柔軟,嘴上忙不迭安慰道:“姑娘隻管放寬心,陸公子少年英才,十八歲的舉人老爺彆說咱們江州,放在整個江南也不多見,此番又是他第一次參加會試,若能一舉登科,即便不是狀元,那也很了不起,十九歲的進士老爺,這得是文曲星下凡才行!”
楊媽這番話真就是在安慰顏芝儀,她自己都不信,畢竟她又不知道劇本。
站在普通人的立場,陸時寒年紀輕輕再是文采斐然、天資卓絕,到底少了些經曆底蘊,第一次參加會試名落孫山才是常態,朝堂的官老爺們誰沒有過二戰三戰科舉的經曆?
陸時寒若能一舉高中,甭管名次,已是祖上冒青煙的幸事了,誰也沒指望他一個寒門少年上去就能力壓群雄高中狀元。
事實上,楊媽私心覺得陸公子這次彆說狀元,他有沒有考中、甚至有沒有好好參加會試都是未知數,因為江州城裡並無聽到任何科舉的消息。
那麼多白鹿書院的學子進京趕考,不可能一個都不中?可見是朝廷報信的差役未能到江州。
老百姓都知道,官差為朝廷辦事向來是快馬加鞭,走官道,日行上百裡不在話下,到江州也就十來天時間,可是普通人哪有那樣的駿馬可騎?
就算有,隻是文弱書生的陸公子也無法這般辛苦趕路的。他從京城回江州最快也要月餘,若是等到會試結束甚至放榜後才啟程,此時江州城裡早就張燈結彩、為本屆新鮮出爐的進士老爺們慶祝了。
陸公子能比報信的官差更早抵達江州隻有一個可能,他比官差們早出發了至少十天半個月,許是在應考前不知從何處得知姑娘一病不起的消息,心情悲痛無心科考,遂連夜收拾行囊趕回家鄉。
試問科舉都沒參加的人,又如何金榜提名?
外人見本該年少成名、前途無量的陸公子為了未過門的妻子錯過這次會試,大概會遺憾失望,但作為看著姑娘長大的自家人,楊媽更多卻是感念陸公子的情深義重。
她心裡也有遺憾。若陸公子此番高中,進士老爺是立即就能入朝為官的,一旦外放任職,至少是知縣老爺,姑娘就是知縣夫人,身家地位水漲船不說,主家也能沾上乘龍快婿的光,至少尋常官差會給幾分薄麵,老爺不必年年向各路差爺送禮尋求庇護,這得省下多少銀錢!
不過比起沾光,楊媽還是更在意陸公子對姑娘的心意,她知道主家也是這麼想的,不然太太和老太爺不會那樣歡喜地在堂屋招待陸公子。
可惜楊媽這番苦口婆心都做了無用功,顏芝儀聽完非但沒覺得安慰,心情更加悲傷了。
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涼,男主沒當上狀元,劇情出現重大紕漏,按時去世的她還能順利穿回現代嗎?
搞不好就撒手人寰一了百了了。
悲傷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楊媽和百葉的動作也沒含糊,隻消半刻鐘便收拾妥當了,幾乎是她們剛扶著穿戴整齊的姑娘在床頭靠穩坐好,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百葉忙去開門,看到一身風塵仆仆的未來姑爺站在跟前,正要福身行禮,便聽見往日溫雅端方的陸公子急切詢問:“進屋可還方便?”
楊媽及時開口,“陸公子快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