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芝儀挽著陸時寒的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離開家門,自然是要逛個儘興才肯回家的。
於是兩人從天亮逛到了天黑。
華燈初上,街市越發繁華似錦、人流如織,畢竟古人也是要上班打卡的,正經人不可能大白天一直在外麵遊蕩,大多數人們的作息也跟現代差不多,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或學習後,才會約著親朋好友出來休閒遊玩。
這裡的燈光雖然不如白幟燈那般照得街道和店麵亮如白晝,但各式各樣的花燈中跳躍奔騰的燭火,反而更夜晚增添了一絲浪漫多情。
顏芝儀和陸時寒漫步在這座浪漫又充滿生活氣息的都城。
其實離開家以後,她就自覺鬆開了挽著陸時寒的手,知道體麵的公子夫人不應該在外麵過於隨心所欲。但隨著街上行人越來越多、幾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他們的手不知不覺又握在了一起,藏在寬袍大袖底下的小動作不為人知,卻讓當事人不由自主心生歡喜。
而外人瞧著他們雖親密些,不過年齡相仿又郎才女貌,倒也不算出格。
但這樣隱秘的歡喜並沒有維持太久,因為顏芝儀人逢喜事精神爽,她今天看什麼都新奇有趣,一開始還記得是出來給家人買禮物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忘乎所以,就開始緊著自己喜歡的挑了,沿街叫賣的宵夜小吃要買,好看又便宜的手工珠釵也要買。
漸漸的,陸時寒為了幫她拎東西,兩隻手都被占住了,也就沒辦法牽手了。
顏芝儀同樣沒多輕鬆,她左手拎著精致小巧的兔子花燈,右手舉著吃了半天還沒啃完的糖葫蘆,一雙不安分的大眼睛還在左顧右盼,一搜尋到有趣的東西就迫不及待分享給陸時寒,她現在就想讓陸時寒看遠處河麵隱隱綽綽的一盞水燈。
水燈也叫荷花燈,以前看古裝電視劇,看到了很多七夕節男女放水燈的情節,她還以為這個象征著愛情,穿越了才知道,荷花燈象征的東西太多了,元宵節放乞求平安喜樂,中秋節放燈象征著團圓幸福,中元節放則代表著對逝去親人的懷念。
所以看到河麵漂浮著一盞孤零零的荷花燈,她立刻就想跟陸時寒探討一下,不知這方放燈之人是期待愛情,還是期盼親人健康長壽?
雖然他們跟那放燈人素昧相識,無論討論出什麼結論也得不到確切答案,更跟他們沒有半毛錢關係,但談戀愛不就是這樣嘛,有的沒的都想跟對方聊一聊,哪怕隻是吃飯喝水這樣毫無營養的話題,隻要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都精彩極了。
但顏芝儀舉起手像右側一指,發現陸時寒的視線並沒有隨著她的動作偏移,她立刻知道有情況發生,改口問:“怎麼了?”
陸時寒目光看著前麵,神色有些複雜,“我看見齊兄了。”
他沒有更多介紹這位齊兄,顏芝儀就知道多半是她認識的那位齊大人,心想他們如今關係挺好的,正好在街上碰到,不趕緊上前打招呼敘舊也就算了,怎麼還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
難道對方的情況不方便他們上前?
這麼想著,顏芝儀反而好奇起來了,連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在兩米之外的前方看到了齊永年的身影,對方也跟他們一樣隻是站在原地遙遙相望,並沒有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但她也沒發現對麵有什麼可疑身影,剛剛生出一些失望,卻突然若有所感,視線下移了幾寸,才注意到齊永年腳邊還站了個梳著著包包頭的女童。
女童生得白淨可愛,除了年齡比她小了十來歲外,此刻造型竟與她一模一樣,左手提花燈,右手拿著小吃。
大概小女孩也沒見過這麼富有童心的大人,低頭看看自己的兔子花燈,又看看顏芝儀,然後又看著自己,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疑惑。
顏芝儀:……
小醜竟是她自己。
齊永年今天特意帶女兒出來逛街。
他三十許人,哪怕在晚婚晚育的讀書人群體中,這個年紀也早已生兒育女。
事實上,他目前共有兩子一女,都是正妻所出,因為齊家家規是四十無子方可納妾,如今他長子都十歲了,家中自然並無庶出子女。
次子比長子小兩歲,年方八歲,兄弟如今都在老家官學就讀。
齊永年也是江南人士,眾所周知南方學風鼎盛,齊家在當地也算大戶,這才能給兩個兒子都送進當地官學,官學的教諭至少都是舉人,教他家兩個小子是綽綽有餘了。他便盤算著,再等兩年,小子們都考中秀才,他再運作一番把他們送入國子監,到時既兩小子既能得到大儒教導,又可全家團聚,也算是兩全其美。
為了小子們能專心應試,他在接到任職後,就隻讓人把妻子和幼女接來京城。
他在兒子們麵前是個標準的嚴父,麵對如今唯一養在膝下的幼女去無論如何也硬不下心腸。
近來臨近換季,天氣多變,稚童容易生病,齊家小女兒也感染了一場風寒,在母親的靜心照料下終於痊愈。
大病初愈的小女孩撒嬌要父母帶她逛夜市,齊永年心疼妻子照顧孩子不容易,便自己站出來承擔帶孩子出門遊玩的工作,讓妻子在家休息。女兒要求就他們倆出門,不帶下人,他也同意了,隻有個條件,逛夠一個時辰就回家。
他們是在家用過飯才出來的,她娘怕孩子身子還沒養好,在外麵吃壞肚子,回去又要上吐下瀉,便用家中的飯菜將小肚子填飽,如此一來,小孩再饞外頭的吃食,肚子也塞不下去,一串糖葫蘆都夠她吃半天。
齊永年一路像個慈祥的老父親,給女兒買花燈買零嘴,手中也幫她拿著剛買的小玩具,彩色羽毛做的毽子和布老虎。
距離他們約定的一個時辰已經快到了,父女倆此時正往回走,齊家小女兒雖然對繁華的街市頗為依依不舍,但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並沒有托著父親的手要求在玩半個時辰。
隻是回去的腳步不由放慢了許多,再多感受一下街上的熱鬨氛圍也好。
齊永年也不拆穿稚童幼稚的把戲,就這麼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
然後毫無預兆的跟同僚和他的夫人狹路相逢。
早在幾米之外,陸時寒還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時候,齊永年就先看到了他了,畢竟是朝中公認光風霽月、豐神俊逸的狀元郎,哪怕是隻穿一身簡單低調的常服,站在人群中依然矯矯不群。更何況與他同行的還有狀元夫人,一位看外貌,風姿綽約絕不輸於陸狀元的妙齡女子。
他們二人姿態親昵的並肩而行,引得路過的行人無一不張望驚歎,以至於他相隔著人潮,也一眼就瞧見了他們。
以齊永年近來跟陸時寒的關係,逛街偶遇他們夫妻還是很驚喜的,他還跟小女說要帶她去見對叔叔嬸嬸,但是等他上前幾步,看清了陸夫人此刻的狀態,齊永年腳步猛然停住,他開始懷疑此刻似乎也許大概並不適合上前打招呼。
正在躊躇之時,陸時寒也看見了他了,緊接著他夫人的目光也順著看過來,幾個人一時麵麵相覷。
成年人最擅長的就是粉絲太平,齊永年很快反應過來,牽著小女繼續上前,顏芝儀和陸時寒也換上喜悅的笑容迎了幾步,雙方彙合時十分自然熱情的打起了招呼,走流程的問過吃飯話題,齊永年笑著介紹道:“這是小女阿蓉,前些天偶感風寒,今日大好,便央著我和她母親帶她出來遊玩了。”
陸時寒便誇小侄女玉雪可愛、宛如仙童。
齊永年臉上老父親的笑容更慈祥了,低頭對女兒道:“阿蓉,還不見過陸叔叔陸嬸嬸。”
五六歲的稚童還沒有學會成年人的虛偽,她在父親的提醒下怯生生對陸時寒道,“見過陸叔叔……”
看著跟她一樣吃糖葫蘆玩花燈的“嬸嬸”,她實在叫不出口,仰頭小聲問父親,“這個不是姐姐嗎?”
齊永年:……
陸時寒:……
當事人顏芝儀卻是心花怒放,她也不在意小阿蓉喊她姐姐是覺得她年輕還是幼稚,重點是姐姐而不是嬸嬸就完了。
不等齊永年糾正小女的童言童語,她把自己手裡的東西都攏在了一起,努力騰出一隻手摸了摸這個很有靈性的小姑娘的包包頭,笑眯眯道,“沒關係,喊什麼都行,叫姐姐我也不介意。”
陸時寒:……
注意到旁邊某人一言難儘的神色,顏芝儀又好心的改口道,“好吧,那還是叫嬸嬸吧。”
小阿蓉簡直被她弄得一頭霧水,也不想再追根究底了,見父親點頭,她便乖乖喊道:“見過嬸嬸。”
這回叫得聲音響亮了些,畢竟對著這麼個毫無長輩形象可言的“嬸嬸”,哪怕才五歲的小女孩也生不出敬畏心理,喊完還忍不住朝她甜甜一笑,露出了淺淺的酒窩。
顏芝儀有被這個笑萌到,當場跟小朋友聊了起來,“你也喜歡吃糖葫蘆嗎?那我們剛才買的蜜餞你肯定也喜歡,來,勻一包給你——”
說著她隻要伸出手,陸時寒就很配合的將他們買的蜜餞準確無誤找出來並遞到她手中,顏芝儀又把蜜餞送給小阿蓉。
齊永年無奈道,“弟妹太客氣了,這如何使得……”
小阿蓉卻顯然很喜歡這份禮物,緊緊抱著蜜餞,仰頭看著顏芝儀的眼神亮晶晶的,她想回去要同娘親好好說說,她跟爹爹在路上遇到了特彆好看的陸叔叔陸嬸嬸,陸嬸嬸還送了她禮物,是直接送到她手裡的!
想到娘親的教導,小姑娘又回頭看了看父親,然後從他手中將毽子拿來朝顏芝儀遞過去,“這個送給陸嬸嬸。”
“好漂亮的毽子。”顏芝儀半蹲下來,接過毽子好奇問,“要把它送給我嗎?那你怎麼辦?”
“我家還有很多毽子。”她纏著爹爹要買這隻,是因為家裡還沒有這幾種顏色的毽子,但她現在很喜歡這個新認識的陸嬸嬸,所以願意把它送給她。
顏芝儀收到小蘿莉的禮物也很開心,“那我們交換了禮物,就是朋友了呀,有空讓娘親帶你來嬸嬸家做客哦。”
小阿蓉鄭重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