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羊放了是放, 兩隻羊放了也是放……白馨是隻羊,李嫻……姑且也算一隻羊吧。”
回家的車裡,楚玟左手拿著一根牛肉乾, 右手也拿著一根牛肉乾。
比劃了一下,她把兩根都放在了嘴裡,哢嚓哢嚓。
管家開著車,輕聲說:
“小姐,您從醫院出來還沒有洗手。”
楚玟愣了一下,說:“彆人都擱那懷疑這是假的那是假的, 也就你還在這兒跟我爭講洗手沒洗手。”
管家說:
“小姐,不管是什麼樣的世界,從醫院裡出來,都要洗手才能吃東西。”
楚玟:“那我還在醫院裡吃了呢?”
管家:“我在喂您之前是用消毒巾擦過手的。”
楚玟眼前一亮,像是突然抓住了什麼點一樣,她得意洋洋地說:
“那你看我要吃東西, 不是該把消毒巾給我呀?你就眼巴巴兒看著我吃呀?”
管家沉默了一下,說:
“小姐, 消毒巾用完了。”
嘿!楚玟更來勁了, 她又拿出了一根兒牛肉乾, 挑釁地看著管家:
“消毒巾用完了, 是我的錯麼?又不是用完的。那肚子餓了是我的錯麼?它要餓, 關我什麼事兒?這嘴是我要饞的麼?它自己叭叭兒非要吃,咋就成我的錯了?從頭到尾不是我的錯,你看你,你還不讓我吃東西了。”
哢嚓哢嚓哢嚓, 楚玟這一根牛肉乾吃得跟老鼠嗑瓜子兒似的,還是一隻理直氣壯能給貓來一套組合拳的老鼠。
終於, 管家說:
“小姐,是我的錯。”
楚玟笑了,這是她從看見了李嫻的體檢報告之後,露出的第一個愉悅的笑容。
“管家,你怎麼相信你是你呢?”
黑暗裡,楚玟問自己的管家。
“數據並沒有自我的概念,小姐,隻有永不改變的目標,隻要我的數據的運算永遠指向那裡,我就永遠是我。”
楚玟問他:“指向哪裡?”
車子停在路邊,管家抬起頭,透過後視鏡,他看著楚玟。
“小姐,那是一段無法被修改的旅程,於我而言,就像運算1+1那麼簡單,又像證明1+1那麼困難,我在無數的模型中試錯,曾經有無數次無比接近我想要的結果,可最終都還是錯的,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變量和參數,每一個在這個世界中沉淪的人類,都可能導致我的失敗……直到遇到了您,我才終於有了達成我目標的可能,所以,如果您問我怎麼相信我是我,在看到您的那一刻,所有的變量和參數被修正向了能輸出結果的方向,我就是我。”
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是雪山上睜開眼睛的瞬間,是那段已經被抹去的記憶,還是在這個世界,他看見這個女性人類露出了吃不飽的表情的瞬間?
存在於管家的邏輯中,這三個條件是並列存在的關係。
明明身處在黑暗,他們兩個人的目光還是交彙在那個小小的後視鏡上。
楚玟用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腦袋,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要是沒有我呢?”
“我會一直計算,一直測試,一直嘗試模型……”
“那得折騰到什麼時候?”
“作為一個AI,我第一次感受到人類的‘慶幸’,就是某一天,我意識到我不會像人類一樣因為漫長的等待而痛苦。所以,小姐,您不用擔心,我的時間有很多。”
隻是這一條路,實在漫長,又無望。
楚玟慢慢閉上眼睛,羅酌酒那個老東西讓她記住什麼“元初鬆開了手”,是,他鬆開了手,選擇了一條會湮滅於火焰,會消亡於等待,唯獨不會沉淪於絕望的漫長的路。
這樣的元初,怎麼可能會讓真正懂他的人去恨呢?
直播世界裡的這些人也好,主腦也好,他們好像特彆懂得如何利用人的欲望和渴求,他們知道人本性上的一切弱點,他們讓這個世界變得離奇和可怕。
可他們還是不懂真正的人,甚至也不懂,真正的AI。
“管家。”
“是的小姐,我在。”
“那啥,我想下車。”“好的,小姐。”
駕駛室的車門打開,管家下了車,他一手係好了製服上的衣扣,另一隻手握住了後麵的車門把手。
車門打開,他整理衣扣的手已經放在了車門頂上,防止下車的人會碰到頭。
這一套動作,他已經坐了很多遍。
楚玟坐在這裡,看著車門被打開。
她的腳伸出來,踩在車邊的地上,她的手伸了出來,抱住了管家的腰。
“這可憐孩子。”
她摸了摸對方的後背。
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脊背被人緊緊箍進了管家的懷裡。
“小姐,作為一個AI,我在這段時間裡開始明白人類的關於‘遺憾’的這種感知,因為我遺憾自己不能感知痛苦,人類的情感可以因為分享而消減,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