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浴桶裡泡了整整一天,毛都跑掉了,黃昏之際,林蘇瓷昏昏欲睡之間,忽地想起來。
“師父啊,您好友什麼時候給您送的偏方?”
不遠處獵戶屋子裡傳來輕缶輕鬆愉快的聲音:“啊,好像是兩百年前吧。”
林蘇瓷:“……”
“不許出來啊,老老實實泡三天!收集這些魚血,可花費了為師不少心血。”
林蘇瓷本想跳出來,想了想,幾百條魚呢,太浪費了。
入了夜,寒風蕭瑟,林蘇瓷趴在盆裡,疼得都已經麻木了,腦袋搭在盆邊,打著呼嚕。
落葉枯黃,踩在上麵是清脆的哢擦聲,聲音由遠及近,逐步停在了山澗邊的小木盆邊。
林蘇瓷睡得正香。
迷迷糊糊之間,他忽地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像是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林蘇瓷猛地睜開眼。
對上了一雙眼睛。
偷看被抓包的那雙眼一點異樣都沒有,十分鎮定直視著他,琥珀色的瞳,在夜月下有著近黑的幽暗。
盤腿坐在小木盆正對麵的,是一個一身黑衣,幾乎要融入夜中的青年。
青年輪廓棱角分明,已經是成熟男人的外表。相貌長得算不得多出挑,整體看著也就是中人之上,唯獨那雙琥珀色的眸裡,四目相對時有著讓人膽顫的心悸。
林蘇瓷慢吞吞眨了眨眼。
他看見對麵的人也跟著眨了眨眼。
“……喵?”林蘇瓷依稀能感覺到對麵這個青年身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強大。摸不清對方身份,他什麼也不敢表露,歪了歪頭,裝模作樣喵叫。
青年一動不動看著他。
林蘇瓷歪著腦袋眨巴著大眼睛。
青年依舊一動不動與他四目相對。
裝懵懂的表情都快要繃不住了。
這個人的那雙眼,看起來十分的平和,可猶如最鋒利的利刃,能夠切開他的皮膚,將兵器的寒冷灌入他的血肉。
林蘇瓷強撐著那股子氣,警惕而小心翼翼看著那青年,尋思著是不是再喵一聲的時候,對麵的青年笑了。
“噗嗤。”
林蘇瓷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對麵的青年表情幾乎沒有變化,唯獨眸中多了一絲笑意。
而就這麼一個微弱的變化,青年整個人的氣場都柔軟了許多。
“小師弟。”
林蘇瓷懵了懵,顫巍巍著:“……八,啊不對,二,二師兄?”
青年的回應是抬手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腦袋瓜兒。
“第一次見麵,你與師父說的果真一樣,真有趣。”
虛無妄玩了玩林蘇瓷的梅花墊,十分柔和。
“給你,這是師兄送給你的見麵禮。”虛無妄從懷裡慢吞吞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林蘇瓷。
“多謝二師兄……”林蘇瓷伸出爪子才發現自己沒法接。
虛無妄顯然也是發現了,笑了笑,主動幫他解開荷包:“給,這些是師兄獵殺過的獸齒,這是顱骨,這是肋骨磨的短劍,這是蛟筋做的弓,這是狼骨笛,吹著可好玩了。都給你。”
林蘇瓷雙目呆滯看著虛無妄從小小的荷包中取出了一大堆各種骨頭,其中還混雜著不少血肉模糊的殘片,甚至有跳動的溫熱的心臟混跡在其中……
虛無妄滿手是血,臉上卻帶著溫和的笑意,親切問著林蘇瓷:“小師弟,這些都是師兄送給你的見麵禮,你看,還喜歡麼?”
滿手是血的虛無妄手中舉著一架血肉模糊的獸骨,塞到林蘇瓷眼皮子下麵。
林蘇瓷雙目發直,下一瞬,一翻白眼,一聲不吭倒頭昏了過去。
林蘇瓷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個五官模糊不清的人,追著他問,買骨頭不,買骨頭送心臟,一眼望去全是血淋淋的紅色。
林蘇瓷被嚇得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狂奔,一把鼻涕一把淚,在山裡到處躲,眼看著後麵那個人要追上來了,眼前忽地出現了一個人。林蘇瓷定睛一看,一身銀灰色衣衫,手持長劍的青年,眉目清冷,抬眸看向他時,似有流波轉動。
“柏深救命啊啊啊啊!!!!”林蘇瓷哭腔哽咽喊著醒過來。
巴掌大的奶貓猛地睜開眼,翠綠的雙目濕潤帶水光,一臉驚魂未定縮在盆子角落。
清晨的陽光正好,小小的草坪上扔了兩個木墩,兩個黑衣人背對著林蘇瓷的方向在交談著什麼,聽見了貓崽子淒厲的叫聲,同時回頭來。
左邊略帶擔憂的,是他家師父,右邊意味不明淺笑的是,是他家剛見麵的二師兄。
“小師弟醒了啊,”虛無妄慢吞吞道,“我隻聽說你與大師兄關係好,還真沒有想到,卻是這麼好,直呼其名,有危險的時候第一個喊得就是他啊。”
林蘇瓷看著這個人,心臟就一緊。他還被蓋在盆子裡,想起輕缶說的,沒敢爬起來,坐在盆子裡委委屈屈對著輕缶告狀:“師父,二師兄……嚇我。”
他這一覺睡得太不安穩了,睜眼閉眼都是虛無妄血淋淋的手和滿地的骨頭。
輕缶瞄了二徒弟一眼:“咳,兒,你二師兄是好意,你彆怕啊。”
林蘇瓷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好意。出生至今第一次收到如此驚嚇的他抬爪捂臉,簡直不想再看虛無妄第二眼。
“小師弟,小師弟?”虛無妄毫無自己嚇到了貓的覺悟,含笑遞給林蘇瓷了一塊塊狀的乳白色糕點,“彆生氣,師兄給你吃好吃的。”
林蘇瓷嗅到了一股魚味,他勉勉強強抬頭。
虛無妄立即抬手把糕點塞進了林蘇瓷的嘴裡。
林蘇瓷下一刻,貓臉凝固了:“……”
“呸呸呸!”林蘇瓷被刺激地翻身在盆子裡跳著吐舌頭,眼淚都跟著落了下來,打濕了臉頰上的絨毛。
小貓崽在盆子裡翻滾了幾個圈,實在憋不住,爪子拍著深情呼喚輕缶:“師父!師父!水!辣辣辣!”
他爪子掏著舌頭,雙目飽含著生理淚水,簡直是一副被虐的小慘樣。
輕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默默給林蘇瓷灌了一口木係靈泉。
林蘇瓷擦乾眼淚,死死盯著虛無妄,一字一句道:“二師兄,我和你,有什麼怨,什麼仇?”
“無冤無仇,”虛無妄十分爽快,“作為師兄給你的見麵禮罷了。”
林蘇瓷:“……”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見麵禮呢。
“咳,兒,你二師兄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忍忍。”輕缶趕緊岔開話題,“你二師兄說了,他接到了消息就在幫忙找金道友,如今是得了金道友的消息,專門來帶我們去的。”
金池,就是輕缶要找的那個妖修。
虛無妄笑眯眯道:“小師弟,我看了你的根骨,雖然損毀了一次,但是還有些殘留,若是好好補一補,應當可以重塑丹田。”
林蘇瓷警惕地退後了半步,想了想,蹲下去,把自己藏了起來。
虛無妄哈哈大笑。
林蘇瓷要泡三天,經過了一天,還有兩天時間。這兩天,虛無妄就一直守在他跟前,一言不發,就靜靜盯著他,偶爾露出一個抽搐般的笑。
林蘇瓷被弄得精神緊張,總覺著眼前的人,如果不是他的二師兄,他就要當做精神有問題的危險源,徹底遠離了。
等他能出來,林蘇瓷簡直撒丫子就跑,離虛無妄遠遠的。
師徒三人在林蘇瓷把自己黏糊糊的一身毛洗乾淨後,收拾了東西,去南邊找金池。
輕缶一心想要讓兩個陌生的徒弟關係好點,思來想去,唯一能拉近他們關係的,就是共同的其他同門。
而林蘇瓷和宴柏深的關係是最好的,輕缶就一路上給虛無妄灌輸,這是你大師兄最疼的崽,誰都要靠邊站。你大師兄稀罕林蘇瓷稀罕的跟寶貝一樣,你要照顧好了去,巴拉巴拉一大堆。
給林蘇瓷說,則是說,這是你大師兄關係最好的一個師弟,相識近百年,你們關係親近了,宴柏深才會高興巴拉巴拉的。
林蘇瓷趴在輕缶肩頭,小聲嘟囔:“才怪。”
和宴柏深在一起一年多的時間了,他就沒有聽宴柏深提起過這個二師弟。哪門子的關係最好?
虛無妄則虛心接受,笑眯眯著:“小師弟與我不親近,我好傷心啊。要不這樣,師父把小師弟給我抱著,我與他親近親近?”
“給!”輕缶麻利兒把肩膀上的崽兒摘了遞給虛無妄。
林蘇瓷渾身毛都炸開了。
虛無妄輕輕接過林蘇瓷,把他放在自己肩膀上。
“小師弟。”
林蘇瓷爪子勾緊了虛無妄的肩頭衣服,略有警惕:“嗯?”
“我有一個問題,埋在心裡很久了。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虛無妄一臉溫和。
林蘇瓷遲疑了下:“二師兄請說?”
虛無妄悄悄看了眼不遠處的輕缶,嘴角一勾,低聲曖昧道:“聽說你是大師兄的禁|臠,整日裡被他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甚至在外邊當著眾人的麵,也會嗯嗯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