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緩,在一片黑暗之中,如擂鼓般在林蘇瓷耳中占據著他所有的聽覺。
“你很健康。”
林蘇瓷茫然了一刻。
健康……
所有這次的檢查,他的身體沒有出什麼意外,還是一條好貓?
嚇了他一大跳。
林蘇瓷吐出一口濁氣,想拍拍胸口,發現他還在宴柏深的懷中。
交頸相依相偎的姿勢,親密無間,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插入的緊密,與隔絕外在一切的渾天天成。
林蘇瓷靠在宴柏深懷中,太過熟悉與安全,給了他一個全然舒適的環境,林蘇瓷閉著眼,差點都眯著了。
怎麼宴柏深還沒有困,他就先困了?這不應該啊……
林蘇瓷還在想著,睡意來的更深。
不多時,他已經閉著眼軟綿綿靠在宴柏深懷中,睡得天昏地暗。
這一覺,林蘇瓷直接睡到了第三天早上。
他起來的時候,懵的已經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腦袋疼,腰疼,腿疼,胳膊也疼。
全身上下好像沒有一處不疼的。
林蘇瓷齜牙咧嘴下床,他的衣服折疊整齊放在床頭邊的鼓凳上,旁邊還有一盞熏壺,裡頭香薰片燃起嫋嫋細煙,一股清淡又甜兮兮的香味淡淡傳來。
林蘇瓷穿衣時,立在不遠處的全身銅鏡裡,他依稀看見自己後背有一些紅點點。
不痛不癢。
蚊蟲叮咬的?
林蘇瓷撓了撓,茫然地穿上衣服。
半月門的垂幔簾被放下來,與外頭隔絕了開。林蘇瓷掀簾子剛往外走了一步,就看見了宴柏深。
外室裡,一張案幾邊,宴柏深正坐著,手中執著筆,正在書寫著什麼。
他腳下步伐放輕了些,慢吞吞靠了過去。
走近幾步,墨的氣息越來越濃鬱。
微微泛著一點銀杏黃的紙張上,宴柏深已經整齊書寫了一頁的內容。他的字筆鋒鋒利,筋骨有力,林蘇瓷低頭看了一眼,還未看清內容,隻見宴柏深十分順手地擱下筆,反手將紙張合在一起,抬眸朝他露出一個柔軟的笑。
“醒了。”
林蘇瓷的注意力立即從那書寫的內容中移開,十分不解:“我睡了多久,怎麼感覺暈沉沉的腦袋疼。”
宴柏深起身,把筆墨收拾了,溫和說道:“你被震蕩了心脈,我點了熏香令你多睡,恢複身體。”
“這樣啊。”林蘇瓷頓時接受了這個理由。
可是這一覺,也不見得他身體恢複的有多好。反而比睡之前,還要累啊。
林蘇瓷摳摳臉頰,尋思也許是小事沒有放在心上。
三天的時間,足以虛無妄把殘魂用各種手段煉了一遍。
殘魂哪裡受得住虛無妄的酷刑,嘴巴最終被敲開了。
林蘇瓷與宴柏深一進房間反鎖門就是整整三天,這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去打擾,拿著了口述筆錄,也隻能在外候著,等著這扇門自己打開。
婉兒淺淺她們還在空鼓山種樹種草,偌大的院子,能做飯的人隻有回璉。隻可惜,好吃的小師弟鎖屋裡頭了,回璉沒有興趣給其他人準備飲食,隻做了幾罐小魚乾,而後撒手不管。
林蘇瓷餓了三天。他雖然能辟穀,卻一直重食欲,纏著回璉來了十幾個菜,敞開肚皮吃的合不攏嘴,一頓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才放下筷子。
整個餐堂隻有他一個人,圓圓的桌子擺滿了菜肴,一雙筷子吃的風卷殘雲,而其他所有人,都在正堂聚集。
林蘇瓷吃得站不起來,好好休息了會兒,才慢吞吞去正堂與大家彙合。
上座被空出來,左右交椅,由上至下,左側宴柏深,虛無妄,竟回璉,阮靈鴣,右側白晴空,林止惜,舒長亦,步棲,還有個薰和坐在步棲的椅子扶手,輕飄飄地,眉目裡儘是算計的惡趣味。
林蘇瓷一進去,正在交談的大家齊刷刷停下,扭頭看他。
林蘇瓷摸摸鼻子,正打算在靈鴣身後空出來的椅子上落座,之間虛無妄站起身,竟回璉與阮靈鴣同時起身。
而後,一人一位往後挪,把緊貼著宴柏深的第二個位置,留了出來。
林蘇瓷看著他家師兄師姐們順理成章的動作:“……”
搞什麼?這是特權吧?他一個小師弟怎麼好意思坐到師兄師姐的前麵去?!
然而沒有人搭理他的正確輩分排列方式,虛無妄踢了踢他腿彎,懶洋洋道:“喲,姍姍來遲的小師弟,快去坐下,正談到你呢。”
談到他?
林蘇瓷也不計較那麼多,去宴柏深身後落了座,立即問:“談到我是怎麼回事?”
在後麵的阿霜過來給他遞了一盤瓜果與茶,順勢揉了揉他還有些散亂沒有梳整齊的頭發,頂著宴柏深的目光,笑吟吟道:“還記得當年你閉關,我們被追殺麼?”
“還真有關?”林蘇瓷不由咋舌。
當初他閉關,師父一行被追殺,這都是將近十年前的事情了。這次阮靈鴣他們被追殺,怎麼和十年前,也扯上了關係。
阿霜卻努努嘴:“問他們吧,審訊的時候我不在。”
阿霜跟著婉兒淺淺在空鼓山種了兩天樹,也就是今日回來給她們去東西的,順便碰上了聽了一些。作為當年被追殺的其中一員,阿霜舉起手攥了個拳頭,笑吟吟道:“報仇的重任,可就交給你了。”
林蘇瓷無辜:“我?”
這裡有元嬰有金丹,有世界男主有原著反派,為什麼盯著他一個可憐無助的小貓崽?
阿霜又揉了揉他發髻,徹底把他頭發揉散了,才慢吞吞離開。
林蘇瓷頂著雞窩頭,有些被弄暈了。
宴柏深看不下去,歎口氣,令林蘇瓷轉過身,他以手指梳著林蘇瓷的發絲,一點點給他挽了上去,一根木簪斜斜插入,單髻方固定穩妥。
“全問出來了。這次的事,和當年的事,有些關係。”虛無妄翹著腿一點一點地,手掌裡把玩著殘魂的收囊容器。
“簡單來說,這兩撥人,背後的主使不一樣,卻是出自一家。”
“這個該你來說吧,林公子。”虛無妄朝林止惜努了努嘴。
林止惜與林蘇瓷麵對麵而坐,林蘇瓷能清晰看見,林止惜的臉色黑得猶如鍋底。
他聞言,似乎有些不痛快,遲疑了許久,才粗粗說道:“許是和我身世有關係。”
“和你身世有關,這些人……是林家人?”林蘇瓷詫異了。
當初他們就曾經懷疑過,能夠在碧海大陸有著這麼強大實力的,會不會是林家,當時就覺著,或許有關係,卻不至於是真正的林家人。
可是當林止惜一說,身世相關,那麼林蘇瓷就知道了,這裡頭,起碼有一個真正林家人在主持。
“嗯。”
林止惜的麵色不太好,甚至有些陰鬱。
他是個英俊的男人,眉目神采俊朗無比,縱使皺著眉頭,也有種意外勾人的好看。
林蘇瓷多看了一眼。
“這個人說,我們回到碧海大陸的時候,就被人盯上了。”林止惜沒辦法說的太細,有關他身世,幾乎是一道枷鎖,也是一道禁錮。
他簡潔而模糊著:“有些人,不想看見我活著回來。一起回來的大家中,隻有竟前輩和阮前輩是金丹,那些人就直接對我們下手了,想要我的命。”
關於這一點,之前所有人都沒有猜到。
畢竟那些人下手不分輕重,所有人一視同仁,能殺一個是一個。
虧著他們當時候的隊伍龐大,有實力又有絕對主角光環的運氣,才完好無損支撐到了現在。
白晴空側眸看了眼林止惜,抿著唇不知道想著些什麼。
按理說,當時對麵派出來的隊伍,解決一群以融合為主的隊伍,勝麵很大,隻可惜遇上了主角團,甚至有人在此殞命,導致對麵加了元嬰過來。
而這邊阮靈鴣得到了機會,搬來了宴柏深。
這一場本來是針對林止惜的追殺,變成了雙方的搏鬥。
最終以宴柏深的勝利告終。
有關林止惜的身世問題,林蘇瓷就沒有問了。雖然他都知道。
林止惜遲疑了下,又說道:“我大約知道,背後主使來殺我的人是誰。”
“這個等等再說,”虛無妄懶懶道,“你的事情很清楚,就是私事引起的追殺,大家都是被波及的。事情很簡單,一目了然。”
林止惜點了點頭,而後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林蘇瓷,卻沒有說話。
“現在我們來說第二件事。”虛無妄換了條腿翹起來,側眸。
“林公子的簡單明了,而十年前,可不太簡單。當年追殺我們,準確的來說,追殺的不是我們,我們才是無辜的,他們當時真正的目標,是你啊,小師弟。”
虛無妄邪笑著看著林蘇瓷,嘖嘖有聲:“小師弟啊小師弟,你小小年紀,人際關係還真是複雜的可怕,十年前就能讓人記住你在心頭,千裡追殺,不簡單。”
林蘇瓷嘴角一抽:“恕我直言,能說清楚麼?”
當年他在閉關,什麼都不知道,整件事都是稀裡糊塗發生的,就算是十年後的現在,他也還是稀裡糊塗的。
“這個家夥說的,”虛無妄顛了顛手中的容器,“說是十年前,主使的人殺你沒有找到,就想把我們一網打儘,讓你沒有依靠,最好活不下去。”
林蘇瓷目光一凝。
他的手,被旁邊伸過來的手輕輕攥著。
宴柏深傳音入密,斬釘截鐵:“不要怕,這種事,永遠不會發生。”
林蘇瓷蒼白的臉色微微好轉了些。
他攥緊了宴柏深的掌心,像是他能給他力量支撐一樣,緊緊抓著不放。
“……怎麼回事?”
林蘇瓷慢吞吞道:“我在碧海大陸,沒有得罪過林家。”
“你沒有得罪林家,相反的,主使這件事的林家人,也怕的得罪你。”虛無妄說著都有些好笑,挑眉玩味著,“你不覺著有趣麼,一個林家人,生怕被你知道到底是誰,竟然是有些怕被你報複似的藏頭不漏尾。”
林蘇瓷皺眉,心裡有些亂。
林家……
“小師弟,我就直說了吧,”虛無妄淡淡道,“那個主使的林家人想要殺你,傳遞出來的話,是不想讓你活著回去。”
“事到如今,你的身世是不是也該告訴給我們了呢?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