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嬌腰軟的“小娘子”,就在這琵琶音中,死死按住紮爾木多吉的身形,又抽出簪子連刺好幾下。
不知過了多久,紮爾木多吉龐大的身軀終於不動彈了。
等了好一會,那“小娘子”摸摸心臟,探探脈搏,終於舒了一口氣,從他身上站起來。
方才紮爾木多吉掙紮中,已經把“小娘子”的頭發全扯亂了。
女子發髻散下來,才看出來,這不是一個“少女”,而是一個“少年。”
紮爾木多吉脖子間噴濺出來的鮮血,將少年素白的臉龐全部染紅,偏偏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明亮。
柳絮放下琵琶,哆哆嗦嗦地遞給他一方手帕。
少年輕笑一下沒有收,他現在手上也全都是血跡,拿手帕擦也徒然染紅罷了,抬抬下巴,示意她門外。
柳絮身為花魁娘子,不僅有一首琵琶絕技,還善仿人音。
青州離北戎很近,常有北戎商賈,所以她便學了一口流利的北戎話。
捏著嗓子,學著紮爾木多吉的聲音,用北戎語醉醺醺道:“給我抬一缸酒來!”
門前的兩個守衛相視一眼,看來是將軍“中場休息”要喝酒助興了,便去抬酒。
等守衛將一大缸酒抬進屋,就見柳絮正站在中間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兩個人先看到了美人,一片癡迷,然後才緩緩看見地上的血跡。
瞪大眼睛,剛要喊,就被躲在門後的少年按住腦袋狠狠一撞,當場斃命。
少年將兩個人的屍體輕輕放下,用酒水洗了一把手和臉,脫掉女子的裙裝,換掉身上的血跡。
再利落的換好守衛的衣服,柳絮在一旁也慌忙跟著照做。
換好後,拿起紮爾木多吉放在旁邊的佩刀,割掉他的頭顱裝到酒甕裡,巨大的酒氣遮住了血腥氣,順便把佩刀一起塞進去。
兩個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抬著酒甕出去,因為夜黑燈暗,守在旁邊的其他守衛並沒察覺到什麼不對。
紮爾木多吉破城後,就住進了駐兵場旁邊的官衙,少年將軍很明顯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一出去,就找機會四處放火。
北戎兵亂成一團,等稟報的人進屋發現主將的無頭屍,更是成了無頭蒼蠅。
少年將軍便帶著柳絮趁亂潛伏進關戰俘的地方,砍倒守衛,與裡麵的人裡應外合,殺將出去。
喊殺聲持續了一夜,柳絮一個弱女子,出去就是送死,那小將軍便把她牢牢保護在身側。
柳絮一直跟在他身後,她從不知,一個眼神那麼乾淨的人,砍起戎人來會那麼凶狠。
不知過了多久,城中安靜下來,那個少年將軍將她交到一個同樣年少的小將軍手裡,自己披起甲胄,策馬離開。
柳絮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又過起了平靜的日子,隻是耳邊都是那個少年將軍的消息。
聽說他趁著白水城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偽裝成北戎軍連夜賺開兩座城門。白天又提著紮爾木多吉的頭顱振奮士氣,趁戎人軍心大亂之際,鼓動城中百姓裡應外合,連克三城,還複失地。
京中傳來嘉獎,任命他為新任都指揮使,他便一直待在邊城,硬抗北戎大軍來勢洶洶的報複。
直到天氣變冷,北戎大軍終於放棄進攻了。
柳絮某天一開門,就看見了那個少年將軍。
這麼長時間的征戰,不僅沒讓他形容憔悴,反倒是長高了許多。也就這個時候,柳絮才意識到他真的是個少年。
少年看見她靦腆的笑了笑:“當初答應了幫柳娘子修屋頂,現在是不是晚了一點?”
柳絮忍不住笑出聲,那確實有點晚了。
回憶結束,柳絮的臉上不自覺的帶出笑意,按停琵琶。
譚將軍回去後,就為她奏表請功,讓她脫離了賤籍。
獲得自由身後,柳絮便帶著汀蘭去了邊城,開了一家小酒館。
“柳娘子”是破敵的大功臣,所以飽受戎人欺淩的邊城人,對她都很尊重。
譚將軍沒事的時候也會來坐坐,後來相熟了,還向她學起了琵琶和北戎語。
每次他來的時候,柳絮都會免費給他彈一曲琵琶,日子過得平靜而愉快。
直到五年過去,北戎不複來犯,譚將軍也被調離青州。
她本是風塵女子,蒲柳之人,原本不應該有妄想的,但不知為什麼,竟狠下心來,千裡迢迢的來到京城。
在見麵之前她還有許多隱秘的希冀,可再次重逢,隻用一盞茶的工夫,她就知道,有些話,不必再說出口了。
譚玉書走出門去,悄悄地瞥了一眼池礫,試探著問:“池兄,你是生氣了嗎?”
池礫冷笑一聲:“嗬,我有什麼好生氣的,生氣的該是你才對,要不是我在這礙事,你不就能和人家美人敘舊了嗎?”
譚玉書:……
剛下山的時候還好好著呢,池兄這臉,變得也太快了吧……
正想著該怎麼哄呢,突然被一個人叫住:“玉郎!妙法大師!你們也在這呢,上來喝酒啊!”
抬頭一看,恭王世子。
譚玉書緩緩地瞥了一眼池礫,果然,池礫的臉色更黑了。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都湊一起了。
世子邀約,自然不能拒絕,譚玉書便和池礫一起上樓。
樓上不僅僅有恭王世子,還有很多出身高門的紈絝子弟,兩個人一入座,立刻成了眾人的灌酒對象。
池礫不能飲酒,譚玉書本想替他,誰知池礫竟接過酒杯,麵無表情道:“既然喝酒,光喝多沒意思,咱們行個酒令。”
妙法大師如今也是京中的紅人,聞言這些紈絝子弟頓時大笑道:“大師說吧,行什麼酒令?”
他們可都是行酒令的行家,還乾不過他倆嗎?今天非把他倆灌倒在這!
池礫麵不改色地端著酒杯繼續道:“市麵上一般的酒令太沒意思了,我教你們一個好玩的。”
這些人都是愛玩的人,頓時湊上來問是什麼,池礫便緩緩說出了那個經典玩法:抓鴨子。
酒桌上一片喧鬨,一群人拍著桌子大聲喊著:“抓鴨子!”“抓幾隻!”
輪到譚玉書說隻數,這麼半天他也喝了不老少,思維有些遲鈍,臉色紅撲撲地一拍桌子,看著自己的手:“抓……抓一萬三千零八百隻!”
池礫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抱起手臂,麵無表情道:“沒抓著。”
譚玉書疑惑的看向他:哎?那麼多鴨子,為什麼不抓呢?放跑了多可惜啊!
譚玉書在那可惜,其他人卻“嘎”上癮了,張口就“嘎”,“嘎”了一片,到元寧那才停下。
見元寧沒“嘎”,其他醉鬼頓時嚷嚷著他出錯了,得喝酒!
元寧:……
“妙法大師沒抓著。”
其他人一聽,對哦!沒抓著!於是哄堂大笑著找池礫的下家,給他灌酒。
這個遊戲就是喝得越多,反應越慢,出錯越多,沒一會,大家就都“嘎”不動了。
酒宴散去的時候,席上清醒的隻剩兩個人,池礫和元寧。
譚玉書醉醺醺地倚在池礫身邊,元寧伸出手,微笑著道:“妙法大師,將玉郎交給我吧,我送他回去。”
池礫挑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你和他順路嗎?”
元寧笑道:“沒關係……”
還沒等他說完,池礫就打斷他了:“但我和他順路。”
元寧:……
回頭看了那一地醉鬼,淡然道:“這個是我帶來的,我帶走。那些是你帶來的,你帶走。”
說罷揚長而去。
元寧:……
上前一步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他的心中突然升起警兆,這個突然出現的和尚,不會也覬覦他的玉郎吧?
摟著醉醺醺的譚玉書離開,等進了家門,譚玉書頓時就不醉了,站直身子微笑著對他道:“池兄,今天要不乾脆留在我家?”
池礫:……
“你沒醉?”
譚玉書笑道:“應該還是有一點的,不過我的酒量可是在邊關練出來的,這些酒還不至於讓我醉倒,裝的淺一點,有時候好辦事。”
嗬,人生如戲,全靠演技。池礫白了他一眼,揚長而去。
譚玉書:哎?好像真的生氣了。
池礫氣鼓鼓地回到山上,這個點山寺本來已經關門了,但看住持還沒回來,就一直留了個人應門。
池礫回去,毫不猶豫地讓關門,氣呼呼地回到禪房。
譚玉書怎麼能這樣呢!一邊和他不清楚,一邊還和彆人不清不楚!
池礫氣的在房間裡來回踱步,這樣的花心大蘿卜不能要了!
生了好一會兒氣後,又坐下。
可是不要的話,不就白為他生那麼多氣了嗎?
翻來覆去的想著,越想越悶,推開窗戶想透透氣,一打開,就露出一張熟悉的臉,對著他微笑。
池礫:……
那一瞬間,都給他嚇結巴了,指著趴著窗沿的人問道:“你……你怎麼進來的!”
譚玉書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爬牆進來的,咱們這個寺的牆好矮哦,池兄,你住在這真是一點都不安全。”
一邊說,一邊順著窗戶往裡爬:“池兄,我進來啦!”
池礫:……
不安全你還往裡爬!你他娘的真喝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