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佗,告辭了。”
李信沒有回應,目光依舊盯著木架上的斧鉞。
趙佗輕歎一聲,轉身往帳外走去。
軍帳中重歸寂靜。
良久,李信突然躍起來,一把握住斧鉞,高高舉起,然後狠狠劈在那木架上。
碎木散了一地。
“趙佗!”
“連你也這樣對我!”
李信目光赤紅,發出低吼。
“為什麼你們都要質疑我的策略!”
“你趙佗是我的心腹手足啊,為何也要這樣對我!”
“趙佗、蒙武、辛梧……你們全都等著看吧。我李信此行,定要破楚都,擒楚王,讓你們知道誰才是對的!”
“還有君侯,我李信相信,他絕不會背叛秦國!”
李信的低語,在帳中回蕩。
帳外,夜色已深,天上的星月被一片烏雲遮蓋,天地被黑暗所吞噬。
隻有軍營中燃燒的火把,還照亮著趙佗的前路。
“趙軍候。”
守門的短兵見趙佗出來,連忙問候。
趙佗點點頭,不由回首,望向身後的主帥大帳。那裡,已是大半籠罩在黑暗中。
“李將軍,保重啊。”
趙佗喃喃說著,目中有些濕潤。
曆史上的李信伐楚,雖然慘遭大敗,但其性命無礙,活著回到了秦國。
然而在如今的時空,曆史進程早已被趙佗攪亂,伐楚之戰提前,李信的伐楚策略也產生了改變。
戰場之上,生死隻在一瞬間。
每一個改變,都會帶來不可預料的結果。
昔日秦軍攻趙,秦國上將軍桓齮就在戰場上,被李牧斬殺。
連桓齮這種級彆的大將都有戰死的風險,更彆說是李信這支深入楚地的孤軍了。
或許這一彆,將再無相見之日。
想到此處,趙佗又重重跪在地上,在周圍短兵驚愕的目光中,對著李信的帥帳叩首相拜。
過了一會兒,他才起身離去。
隻留下一群神色錯愕的短兵,麵麵相覷。
……
回到自家營中。
趙佗讓人招麾下眾二五百主和直轄的五百主來他這裡。
涉間、黑臀、西乞孤、以及趙廣、白榮和張賀等人儘數聚在趙佗帳中。
每個人的桉前都擺滿了肉食,以及略顯渾濁的酒水。
“嘿嘿,軍候可真是好啊,大半夜還叫吾等來帳中吃酒。”
黑臀嘻嘻一笑,坐下後就抄起一根炙烤過的狗腿啃起來。
其餘眾人則正襟危坐,目光盯著主座上的趙佗。
他們的軍候,此刻正麵無表情,一看就知道心情很不好,這是他們很少見到的模樣。
沒人先說話,帳中一片寂靜和壓抑,唯有黑臀撕扯狗肉的聲音不斷響起。
不過很快,黑臀也發現了不對勁,忙住了嘴,手裡的狗腿悄悄放到木桉上,他兩隻手在木桉下方搓了搓,將油水抹乾淨後,跟著眾人看向趙佗。
“軍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涉間開口問道,他和趙佗關係最好,不怕被責怪。
趙佗掃了眼帳中諸將,澹澹道:“明日我軍拔營啟程,將進入楚國腹地,此去雖有勝算,卻不免孤軍深入,有覆軍之危,諸君可懼否?”
聽到這話,黑臀先笑起來,說道:“軍候說的什麼話,咱們上了戰場,自然就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最壞的結果,不過是人死鳥朝天,有什麼好怕的。”
涉間也笑道:“跟著軍候,何懼之有!”
西乞孤、趙廣、白榮、張賀等人相視一眼,亦道:“吾等無懼!”
大爭之世,戰亂頻頻,參軍入伍,沙場廝殺,生死之事對諸人來說,是早就看開的事情。能活著自然最好,但若是戰死,那也是早已接受的結果。
趙佗笑了笑,又問道:“那諸君可願為我趙佗效死,哪怕前路是死路一條,亦無悔跟隨。”
黑臀立刻答道:“那還用說,隻要你趙軍候一句話,就算前路插滿了劍刃矛戟,我黑臀也敢睜著眼睛衝上去!”
“軍候提攜之恩,我西乞孤終身難忘,自當為軍候效死!”
剩下諸將也拱手道:“願為軍候效死!”
涉間站起來,定定的看著趙佗。
他沉聲道:“不管前路如何,隻要你往前走,我涉間就絕不會猶豫,哪怕是十死無生的道路,也跟著你趙佗走定了!”
“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莫說是吾等,這營中一曲部眾,隻要你趙軍候一句話,五千人皆願為你效死!”
“諸君既愛趙佗,趙佗亦絕不負諸君。此番前路縱然險惡,我也要為諸君尋一條生路出來!”
“來,飲酒!”
趙佗站起來,向著諸將舉杯。
李信做出了他的選擇。
他趙佗也將做出自己的選擇。
……
到了第二日,太陽剛從遠方的地平線上露出半張臉。
平輿城外,戰馬開始邁步,車輪緩緩滾動。
李信留下五百士卒鎮守此城,然後便親自帶著兩萬五千人的士卒,徑直往東行去。
車騎飛馳,步卒緊隨,他們此去,便要去突襲兩百裡外的寢丘。
趙佗站在他的戰車上,看著遠處“蒙武”的旗幟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遠方,再也見不到。
他回過頭,看著身後,已經排列齊整,各自攜帶好了十天糧食的士卒。
那一雙雙夾雜著緊張和期待的眸子,也都落在他趙佗的身上。
“啟程!”
趙佗開口。
禦者駕馭馬匹,驅動戰車行駛。
代表著軍候的旗幟在空中飛舞。
五千士卒默默邁動腳步,跟在旗幟的後方。
這一次,他們是向著南方而去。
數百裡外,淮水滾滾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