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嬰騎著馬,帶著手下士卒走出要塞大門。
他是符離本地人,約三十歲,頗通武略,借著家族的力量,在符離塞的楚軍中擔任“兩司馬”一職。
雖然兩司馬這職務聽上去,似乎是雙倍司馬的意思。
但其實不過是楚軍中的一個低級職務,手下僅掌有二十五人,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軍吏。
“葛司馬,你說這秦軍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之前不是說左司馬帶著上萬大軍追著秦軍往北去了嗎?怎麼還有秦軍跑來攻打蘄邑,莫非左司馬被秦軍打敗了?”
一個手下騎從滴滴咕咕的說著。
葛嬰回頭瞪了他一眼:“就你這話,足夠割了舌頭,左司馬也是你能議論的嗎?”
那騎從一驚,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什麼也沒說。”
葛嬰懶得理他,轉頭向西邊通往蘄邑的大道眺望。
這兩日陸續有蘄邑附近的楚人前來,帶來蘄邑被秦軍攻陷的消息。
這讓符離塞的守將沉重很擔心,故而派遣葛嬰帶一“兩”士卒前往西邊查探,謹防秦軍來襲。
“聽說秦軍是從南邊來的,可是蘄邑往南不就是淮水嗎?怎麼會有秦軍從那裡鑽出來,莫非是之前那場大戰的殘卒,沒有被我楚國大軍掃滅嗎?”
葛嬰低語著,帶著手下緩緩沿著道路前行,他要一直查探到十餘裡的地方。
就在這時,他身側的幾個手下叫道:“葛司馬,快看!”
葛嬰望去,見到一裡開外,有一支軍隊向他們奔來。
他瞬間一驚,心中立刻警惕起來。
但身側麾下騎士的叫聲,又讓葛嬰的戒心消去不少。
“是蘄邑的縣卒。”
葛嬰凝目一望,果真看到那軍隊大約百餘人,大半披甲,穿的是蘄邑那些縣卒的衣服。
還未接近,當頭一輛馬車上就傳來喊叫:“我是蘄公之子鬥元,我蘄邑被秦軍奪取,前方的人快快帶路,我要去見七大夫,稟報緊急軍情。”
七大夫,是楚國的爵位名,大約等於秦國的公乘。
駐守符離塞的楚將沉重就是這個爵位。
“啊,果真是鬥氏的君子,他之前來塞中時,我見過他。”
有騎從叫道,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眾人皆鬆了一口氣,原來是自己人。
葛嬰點點頭,他雖沒見過鬥元,但對方說的確實是標準的蘄邑楚國話,再加上那些士卒的衣服甲胃,想來不會有假。
對方既然嘴裡叫著稟報緊急軍情,身份又比自己高,葛嬰自然不好阻攔盤問。
畢竟楚國和秦國不一樣,並非凡事都要講法律講程序,而是貴族至上。
葛嬰沒有多想,應了一聲,調轉馬頭,為鬥氏君子和百餘蘄邑縣卒開道,直奔符離塞方向而去。
很快,消息就傳到塞中。
葛嬰這時也帶著那鬥氏君子和百餘縣卒,奔到要塞前的空地上。
駐守此塞的七大夫沉重站在城頭,向外問道:“鬥元?”
“七大夫,我是鬥元!”
“我蘄邑被秦軍突襲,我率兵突出重圍,一路奔來,恰逢大雨阻道,在大澤鄉附近餓了一天,大家都又累又餓,還請七大夫快快開門,讓吾等進去啊。”
鬥元雖是坐在馬車上,但麵色淒涼,聲音甚是尖厲,仿佛是受了什麼虐待一樣。
“好,去開門吧。”
沉重並未生疑,揮手讓屬下去打開要塞門。
車上的人確實是鬥元,那些士卒也都穿的是蘄邑的縣卒服飾,想來不會有假。昨天也確實下了雨,一切都對的上。
但這時候,停頓下來的葛嬰卻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之前離得遠他還沒發現,如今大家都停了下來,隻距離十幾步,他就能清楚的注意到一些異樣的情況。
那些士卒確實穿的是蘄邑縣卒的服飾,甲衣上也確實是風塵仆仆,沾滿了許多泥土汙漬,第一眼看上去沒什麼。
但若是注意看,就會發現這些在泥土遮掩下的甲衣,其實頗為嶄新,沒有長期穿過的磨損痕跡,更沒有經曆過拚殺之後的劍痕失孔,反而像是剛從倉庫中拿出來不久。
如果是一人這樣也就算了,但葛嬰注意到這樣的情況有很多,幾乎全部。
更讓他心驚的是。
這些蘄邑的縣卒雖然大多低著頭,甚至還披散著頭發遮住麵孔,做出一副狼狽模樣,但他還是注意到這些人的表情。
根本就沒有潰卒那種劫後餘生,一臉驚懼的模樣。
反而大多數人都是一臉冷漠,眼睛裡的光讓人感到恐懼。
“有認識的嗎?”
葛嬰悄悄問身側的一個手下,這手下家在蘄邑附近,常去邑中,有許多熟識。
那騎士愣了下,打量了一下鬥元身後的縣卒,疑惑的摳了摳頭皮,說道:“沒有耶,一個都不認識。”
涼氣爬上葛嬰全身,這時候他更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鬥元乘坐一輛馬車而來,在他身側還有另一人,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
第一眼看上去感覺像是鬥元的親信隨從,同車而行,但若是注意觀察,就會發現鬥元似乎很害怕他。
一切都已明了。
葛嬰張嘴大叫:“七大夫……”
而這時,要塞的大門也緩緩打開,露出通往塞中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