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景同收攏了數百殘卒,循著蹤跡來到此處,但所見到的,卻是左司馬昭平的屍身。
他滿臉苦澀。
“左司馬這一死,我可慘了。”
……
泗水之畔,追殺楚軍潰卒的秦人都回來了。
這些秦卒大多一屁股癱坐在滿是汙血的地上,大口喘著氣,剛才興奮追殺時還不覺得,如今一停下來,卻發現他們手腳直哆嗦,坐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但他們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笑。
不僅是因為秦軍此番殺敵甚多,人人都能立功升爵。
更是因為,他們終於可以回家了!
“楚軍已敗,前路再無人阻擋我們回家!”
“我終於可以回鄉了,去見我的父母親人。”
“我要回去了。”
眾人的聲音,趙佗都聽到了,他的臉上也帶著笑,笑容中卻有一種澹澹的哀傷。
贏了。
背水為陣,奇兵繞後,五千秦軍大破一萬楚人,足以讓世人驚歎,足以為秦國的伐楚大敗挽回一點尊嚴。
但代價卻是付出了六百多條秦人的性命。
這些人,趙佗全都認識,甚至能叫出大部分人的名字。
他們大都是趙佗從魏地親手帶出來的兵,跟著他一路輾轉數千裡,誓死效命,毫無怨言。
雖是下屬,卻如兄弟手足。
從大梁到菑縣,再到單父、昌邑。轉而又南下至於楚地,淮陽、平輿、新蔡……一直到這泗水之畔,已經離回家的路隻剩最後一截了,但他們卻永遠的倒在這裡。
“戰場上總會死人的,我初上戰場時,看到滿地的屍體,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卒橫屍沙場,也曾像你一般感歎哀傷。”
辛梧走過來,在趙佗身側感慨道:“但經曆的多了,也就習慣了,這就是戰爭啊。”
趙佗默默點頭。
辛梧伸手拍著趙佗的肩膀,笑道:“好了,勝戰之後莫要哀傷,反會讓士卒情緒低落。應以這場大勝激勵士氣,讓他們能笑著走回秦國。而且這一戰之後,你趙佗之名必將傳遍秦國……”
說到這裡,辛梧看著眼前的這位少年軍候,眼神竟有些恍忽起來。
背水為陣,置之死地而後生,激起士卒拚死之心,再以奇兵繞後衝陣奪旗,最終五千大破一萬。
如此戰績,又恰好遇到李信慘遭大敗之時。
大王,將會如何嘉獎他呢?
趙佗很快調整好狀態,不再被負麵情緒所左右,開始進行接下來行動部署。
他讓傷員和力竭的士兵坐在原地休憩恢複,尚有力氣的秦卒則跟著軍法官一起清點此番斬獲。
首先是四千秦軍以馬車為壁壘,大量殺傷進攻的楚軍,粗略估算殺死了近兩千楚人,相當於戰死秦卒的三倍之多。
能有這樣的比例,一來是靠著車壘的掩護,二來則是秦軍背水為戰,又懷著歸鄉戰意,士氣高昂,死戰不退,所以對楚軍造成了大量殺傷。
趙佗估計楚軍第一輪進攻的時候,他們就殺死了對方一千多人,剩下的近四千楚卒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要不是昭平及時鳴金換人,恐怕那四千人就被他們直接打崩了。由此可見那昭平確實很有本事,在憤怒之餘也能注意到楚軍的狀態,能及時換人上陣。
除去車壘外的屍體,涉間率奇兵突襲,以及楚軍大崩潰後,秦軍的追亡逐北,零零散散加起來殺了約三百人。
畢竟秦軍不需要俘虜,一旦追上,就是一場殺戮。
如此一來他們的殺敵總數便是兩千三,足以稱得上一場大勝,盈論全軍,五大夫爵位以下,儘數可以往上升一級爵位。
當然,相比於這兩千多的楚人首級,真正重量級的戰利品,是那麵被涉間衝陣所奪下的左司馬旗幟。
司馬,乃是楚國的最高軍事長官,與上柱國等同。
左、右司馬,則是司馬的副手,乃是楚軍的高級將吏,地位十分顯赫。
繳獲這樣一麵旗幟,就相當於楚軍在淮陽一戰繳獲了蒙武的旗幟一樣,功勞十分大。
“可惜那左司馬跑的太快,等我搶下旗幟後便不見了蹤影,如果我能將他擒獲,定能為軍候立下一場大功。”
涉間還有些惋惜的說著。
趙佗笑道:“好了,你能衝陣奪旗,就是大功一場,跑了就跑了吧。你當時做的沒錯,混戰之中,相比那昭平的人頭,這麵旗幟的作用更大,它太顯眼了,若不斷木奪旗,楚人安能大敗?”
“而且,這麵旗幟的作用可比你想象的大,戰場之上它能敗楚人軍心。得勝回國,它亦能昭我秦軍之功。”
“大王,一定很樂意看到這麵楚國左司馬之旗。”
趙佗臉上帶著澹澹的笑意,眼中卻滿是寒霜。
左司馬昭平,一路追趕他近千裡路程,又在這泗水畔殺他袍澤數百,這種仇恨豈能罷休。
“等著吧,等到王翦伐楚,我定要用你昭平的血,祭奠此地戰死的袍澤。”
“血債,當以血來償。”
天光西斜,冬風呼嘯,在泗水之畔,更顯得冰冷凍人。
秦軍清點完斬獲數量,並掩埋好袍澤的屍體後,就開始以行軍陣列踏上歸家之路。
他們尚有戰卒四千,傷員約一千。
前方,離他們的回秦之路,也隻剩一個沛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