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廣腦海裡冒出的卻是他家道尚未中落時,隨父親駕車趕路,曾看到前方的道路上,一隻高舉著雙臂,意圖抵擋滾滾車輪的螳螂。
“螳臂當車,碾為塵土矣。”闌
……
“鄧陵先生,墨家守禦之術果真精妙絕倫,有汝等墨者相助,吾定能將秦軍拒之於外。”
逢侯儀很高興,果然專業的事情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
若是他自己守城,最多也就準備一些守城的礌石巨木,哪有墨家這般專業,給你安排的妥妥當當,光是看看城下那一排排閃著光的尖利鉤爪,就讓他心中安定。
但此次入城的楚墨首領鄧陵子,卻神色沉重,搖頭道:“我聽說秦軍手中有昔日公輸子所留巨砲秘術,可以造出能射出百斤巨石的器械。有此巨砲,陽夏小城恐怕難擋啊。”
“夫子何必長秦人士氣,依我看什麼公輸子秘術,不過秦人吹噓罷了。若真有此術,為何去歲他秦軍連一個項城都拿不下,反遭大敗而回,嗬嗬。”
鄧陵子身側,名為白棐的青年墨者笑起來。闌
他們去年在秦楚交戰時,恰好去了齊國,應彼處齊墨之邀來往,並沒有參與進秦楚之戰,更沒有見到秦人的巨砲秘術。
以白棐的想法,連他墨家都造不出發射百斤巨石的東西,那早死了兩百年的公輸般怎麼可能有這種機關術留下。
而且就算留下,又能如何?
白棐自傲道:“吾等禦城之法,皆按照子墨子所留《墨經而置,乃是當世一等一的守城妙術。”
“昔日那公輸般與子墨子相攻。子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般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公輸般之攻械儘,子墨子之守圉有餘。以此觀之,吾墨家之法當是公輸一脈的克星,什麼巨砲,不過秦人吹噓之物。”
一旁的逢侯儀點頭稱是,心裡卻另有想法。
作為楚軍將領,他自是知道秦軍巨砲的威力,之所以去歲沒有攻下項城,不過是因為項乃大城,城堅牆厚,遠非陽夏能比,更彆說裡麵屯了項渠的數萬大軍,故而才能堅守不下。闌
饒是如此,項城的城牆也幾乎被巨砲轟塌,如果沒有公子啟的反叛,恐怕再過幾天,蒙武就能打下項城。
所以逢侯儀一開始就很清楚,哪怕有墨者相助,他也絕不可能守住此城的。
他心中所想,不過是“借著這群墨者的守城法扛過幾日,再棄城逃遁,到了陳郢,也可說他逢侯儀是力戰而退,有了這個借口,想來不會受到軍法處置。”
聽到弟子的話,鄧陵子卻是搖著頭,他並不認為巨砲之言為虛,更何況就算秦軍的先鋒用巨砲攻不破他們的防禦,那更後方的幾十萬秦軍呢?
他們此行,本就無生路可言。
但鄧陵子還是帶著麾下的弟子來了,帶著南方之墨最後的墨者,義無反顧的來了。
隻因為,他們的心中以絕對的“義”和“信”為先,為了心中理念,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絕不會退縮一步。闌
他們是最後一支繼承了“兼愛非攻”理念的人。
也是子墨子“最後的傳人”。
他們遊走於列國之間,阻止大國欺淩小國,來往於集市之中,幫助弱者對抗強者。
他們永遠隻會站在弱者的身旁,為其助力!
如今秦國伐楚,以強淩弱,他們自然要挺身而出,為了心中的“義”而阻止。
縱死而無悔。
這就是他們所信守的屬於自己的道義!闌
就在這時候,城牆上突然響起了一陣陣驚呼聲,無數楚人尖叫起來。
鄧陵子舉目看去。
白棐抬頭望去。
就連靠著城牆休息的吳廣也忙站起來,趴在牆垛上,往外眺望,待到看清時,他頓時緊張的身體僵硬發緊。
他看到。
遠方的大地上,玄黑色的旗幟迎風飄揚,一麵接一麵,旗幟下身著黑甲的秦卒排成整齊的陣列,在鼓聲中邁著一致的步伐走來,黑壓壓一片,就像是一條黑色的長蛇正蜿蜒著自北方而來。
那長蛇的口中、身體上還有無數戈矛劍戟組成的獠牙尖刺,刺目耀眼,十分駭人。闌
兩側,更有無數威武的戰車、騎兵在奔馳著。
車輪滾滾之聲,馬蹄邁動之音,如同雷聲轟隆,震人耳目。
秦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