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輛馬車奔馳而至,片刻後停靠在轅門外。
“先生回來了。”
趙佗開口迎接,不過當他看到從馬車車輿裡爬起來的麗食其時,不由驚問道:“先生這是怎麼了?”
“咦,酒徒的臉咋比女子的大腿還白?”
黑臀也睜大了眼睛問道。
麗食其苦笑一聲,張嘴想要說話,卻隻聽“嘔”的一聲,他對著眾人噴出一股難聞的酸臭氣。
“兄長。”
麗商忙上車,將麗食其扶下來。
這時,大家才發現麗食其走路都是一瘸一拐,要不是麗商相扶,恐怕得軟在地上。
“匈奴人的馬奶酒……我高陽酒徒不是對手啊。”
麗食其手搭在麗商肩膀上,走到趙佗身前,長歎一聲。
原來他自從在單於帳中喝完那杯馬奶酒後,沒過多久就感覺身體不舒服,上吐下瀉,從高柳回平邑的路上,遺失七八次,腸胃中的東西更是早被吐了個精光,虛弱到了極點。
“他母的,那些匈奴人該不會是在酒裡下毒吧?”
黑臀叫起來,眾人大驚失色。
趙佗卻若有所思,感覺麗食其這症狀有些像後世所說的乳糖不耐受。
或許是匈奴人酒裡的馬奶分解不完全,讓其承受不住。也或許是不乾淨導致的腹瀉。
他止住眾人的驚慌,讓麗商扶麗食其去城裡休息。
麗食其也算意誌堅定,在離開前,堅持將此行的結果向趙佗彙報。
趙佗聽完,點頭道:“先生此番與匈奴定下約定,又帶回陳餘,可謂大功一件。日後我定為先生請功,不過如今還是以身體為重,先生去休息吧。對了,要多喝熱水哦。”
囑咐完麗食其,讓短兵將其扶著離開後,趙佗的眼中閃過興奮之色。
“匈奴人果真見利忘義,和南方的越人如出一轍。隻需一些糧食珠寶便可將那燕王買到手。隻要燕王到手,接下來沒了顧忌,便可任由發揮了。”
趙佗對身側短兵道:“去後軍趙廣處,讓他將糧食和布匹之類準備好,明日就將燕王買回來。”
“唯。”
短兵領命下去,眾將也興奮起來。
之前攻破代城,府庫裡的珠玉布匹有不少,足以作為換取燕王的錢財,所以此番交易,對秦軍來說基本沒有壓力。
暫將燕王之事放下,趙佗眼中再次有冷光閃過。
他想到麗食其此行帶來的意外之喜。
陳餘。
這個親手刺殺了秦國使者、齊國相邦,還策劃了刺殺郡尉屠睢,甚至是刺殺他趙佗的家夥,早已被趙佗記在了心中的黑名單裡。
“以前也沒聽說這陳餘精通刺殺之術啊,是受到我的影響?還是說司馬遷寫書的時候忽略了陳餘的事跡?”
趙佗心裡想著,大步向前走去。
麗商已經帶著短兵,將後車上那個被捆的嚴嚴實實的男人給拎了下來。
見到陳餘手腳並在一起不能動彈,隻能昂著腦袋怒視自己的一幕,趙佗笑了。
“你便是大名鼎鼎的刺客陳餘嗎?”
“呸!”
陳餘張嘴,將一口憋了老半天的濃痰向著趙佗吐來。
趙佗反應及時,身子一側,便躲了開去。
“豎子!”
黑臀、麗商、盧綰等跟著過來的將領頓時大怒。
黑臀更是暴躁的上前,一腳狠狠踹在陳餘的臉上,踢得他在地上滾了一圈。
陳餘抬起頭,吐出一顆混合著血水的斷牙。
他對著趙佗怒吼道:“趙佗豎子,你殺我兄長,我恨不得食爾肉,寢爾皮,親手將你的腦袋割下!惜哉那趙說孺子無用,若是我親自出手刺殺,早已讓你身首異處!”
眼見陳餘無能狂怒,趙佗搖了搖頭,說道:“你之所以恨我,是因為我殺了張耳嗎?”
“然也,我與耳兄,乃是刎頸之交,視同生死。你們這些秦軍殺了吾兄,便如同殺我,我自是要拚儘一切,與你們複仇!”
刎頸之交?
趙佗神色怪異。
張耳陳餘確實是刎頸之交。
但他如果沒記錯的話,曆史上這兩人可是最終反目成仇的。
陳餘還親自率兵打的張耳敗走。等到劉邦招攬陳餘的時候,陳餘甚至還說“漢殺張耳乃從”這種話,使得劉邦隻能偽造了一個張耳的人頭給陳餘看。
如今因為他趙佗的摻和進來,使得張耳早死,反而還成就了陳餘的“義氣”,這讓趙佗感覺十分古怪。
不過趙佗想到從代城聽聞,這陳餘不僅策劃刺殺他的事情,還跟著燕王喜勸說代王嘉投靠匈奴,甚至最終他陳餘也確實投靠匈奴的事情,不由從心中生出了厭惡感。
趙佗怒道:“你為兄長複仇,我無話可說。但你身為諸夏之人,不該勸說趙嘉投靠匈奴,更不該自己也去勾結胡人。顧小節而無大義,你陳餘,不過一小人耳。”
“哈哈哈,勾結胡人算什麼,隻要能為耳兄複仇,殺你趙佗,並給秦國造成破壞,我陳餘還有什麼做不得。隻可惜那些胡人短視無目,為了小利而賣我,這才落在你趙佗的手上,否則你能奈我何?”
陳餘大笑道:“不過我陳餘今日縱是死,亦是天下間傳頌的英雄豪傑。”
“我刺殺秦使,引發秦楚大戰,使得秦國喪師二十萬,慘敗而歸。”
“我刺殺齊相,引得齊國出兵,近乎改變天下大勢,若非齊人無能,這天下局勢早已被我扭轉。”
“我陳餘一人,以一己之力而操控天下局勢,這般刺殺之能,自古以來之刺客,何人能與吾相比!”
“專諸、聶政之流可與吾比乎?”
陳餘慨然到此處,又不由聲調轉沉,死死盯著趙佗道:“可惜啊可惜,我陳餘沒有親手殺死你的機會。若能殺死你趙佗,我陳餘這一生,也算是無憾了。”
趙佗麵無表情。
這陳餘已經血氣上頭,和其說話沒有意義。
相比於代王嘉、燕太傅鞠武等需要帶回鹹陽的俘虜,這個陳餘的生死,趙佗根本不需要考慮。
為免夜長夢多,還是先殺為好。
趙佗吩咐道:“拖下去,梟首。”
身側,立刻便有短兵抓住陳餘,往外拖去。
陳餘用那雙發紅的眼睛盯著趙佗,叫道:“趙佗,我與你……嗚嗚嗚……”
一個短兵脫下滿是汗臭的鞋履塞進陳餘的嘴中,阻止他的話語,和袍澤一起將其拖了下去。
趙佗默默注視著這一幕,心中暗暗數著。
“韓王韓成,趙王趙歇,常山王張耳,代王陳餘……”
“秦末王侯,第四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