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至秋,四周花葉凋零,枝木泛黃,本有蕭瑟之意,如今在這充滿憤怒的琴聲中,更多了肅殺之感。
一個身材雄壯的男子大步走了過來。
人未到,聲先至。
“子房,那秦將趙佗果然如你所料,從代地南下後,便屯軍於恒山,止步不前。”
琴聲戛然而止。
張良手指搭在琴弦上,目光平靜的看著前方,幽幽歎道:“秦軍即將南下,齊國也快滅亡了。”
公孫信神色一滯,說道:“你是說趙佗會率軍滅齊,可是我聽說秦軍接下來很可能是要北上,去收複被胡人占據的遼東。”
張良笑了笑,沒有在這個事情上糾纏,而是轉口問道:“田衝之前以大司馬之身出使秦國,在秦宮中,與秦國諸將比拚兵法,連勝連捷之事你可聽過?”
公孫信點頭道:“據說那田衝連敗秦將王賁、蒙武,甚至就連趙佗也敗在他的手上,當場向他拜服,可謂是一雪前恥。”
“所以四處皆傳,論軍爭兵法,田衝並不弱於秦軍諸將,齊軍之所以在甄城大敗,都是因為趙佗的偷襲。子房你的意思,這其中是秦人使詐?”
張良澹澹道:“從那時候開始,秦國就已經在布置滅齊之事了。秦人將隻會兵法推演的田衝捧起來,讓他的大司馬之位越發穩固,等到秦國正式伐齊之時,這位驕傲的大司馬必將吃個大虧。”
“至於你剛才說的秦國欲收複遼東之事。嗬嗬,遼東偏遠之地,所敵又皆是各部胡人,豈需要秦國發大軍攻擊,遣一良將率精兵北上便可。所以收複遼東之事隻是個迷惑齊人的幌子罷了。”
“此番趙佗屯兵東垣,應是有滅齊之意,等到秦國借伐遼東之口,將兵力聚集後,便可一舉而攻齊國。且那趙佗能在甄城偷襲田衝一次,你豈知這一次他不會再偷襲呢?”
公孫信聽得滿身發寒,沒想到秦人竟這般狡猾,他低語道:“子房既然看出秦軍即將滅齊之事,吾等是否該派人前去提醒齊國,讓他們有所防備。”
“提醒齊國?嗬……嗬嗬……”
張良笑的很冰冷。
甄城一戰,公孫信和陳餘前往東郡行刺殺之事,然後就在東郡躲藏秦人的追捕,並未親身經曆過四國之人在齊國的遭遇。
在齊國,齊王建和齊相田假被秦國使者開出的條件迷惑,並將甄城之敗的責任推在四國之人的身上,當場翻臉,大肆追殺擒拿。
張良、橫陽君與一眾四國義士匆忙逃往代地。
結果路上被狄城的田氏族人擊破,張良僥幸逃了一命,橫陽君韓成卻落入齊人手中,被押送到秦國遭受酷刑而死。
一想到最親密的抗秦戰友,遭受齊人的背叛,最終落到被車裂的下場。
張良的心中全是對齊國的恨意。
“齊人無信,縱使滅國,亦是活該,吾等為何要提醒他們?”
“且齊人用吾等四國義士之命去交好秦國,將苟存的希望寄托於秦人的仁慈上,你以為吾等提醒,他們就會相信嗎?”
“五國皆滅,齊國留著又有何用?還是滅亡了好啊,隻有齊國滅亡了,那些驕傲自大,背信無義的齊人才會與吾等站到一起,共同向秦人複仇,尋求複國。”
公孫信被張良一番話說的一愣一愣的。
他想了想,點頭道:“子房說的也有道理,而且那趙佗這麼厲害,這一次不僅滅了代國,擒了趙嘉和燕喜,就連匈奴也被他擊破,我看齊國就算有防備,也定然不是對手,此番齊國必亡啊。”
“趙佗……”
張良眼中閃過忌憚之色。
“秦有王翦這個老將鎮國,有王賁、蒙武這般名將統軍,還有趙佗這種後繼的絕世將才,縱使六國聯手,在戰場上也絕不會是秦軍的對手。所以吾等不要再想著用軍隊去抗衡秦軍了,那是死路一條。”
“若想複國,隻有讓秦國大亂才行,若讓一國大亂,再沒有比君主驟然身死更好的法子了。”
“走吧,這裡的燕人說東夷之中常有勇者力士,其人強悍善戰。吾等前去看看,或可尋得合適之人。”
說到此處,張良的腦海裡閃出一個人的身影。
他低語著:“陳餘雖死,但他的刺殺之道,我張良將繼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