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認為主爵中尉所說,實乃迂闊之言!”
這人聲音低沉,話中目標直指主爵中尉趙亥。
趙佗尋聲望去,發現說話的人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內史王戊。
趙亥也聽到這話,轉頭瞪著王戊,冷冷道:“老夫迂闊?嗬嗬,那我倒是要聽聽王內史,能說出什麼不迂闊的話。”
王戊麵色鎮靜,他既然站了出來,就沒有回頭路。
他看到帝榻上的皇帝對著他露出一個微笑,頓時心中大定。
皇帝在鼓勵他!
趙亥是四朝老臣又怎樣。
王戊很清楚,秦國,是皇帝的秦國。
在這個國家想要爬到頂層,不僅要會做事,還要深得皇帝的寵愛才是。
如今右丞相隗狀已老,退下去也就在這幾年。
等到隗狀退去,不管是左丞相王綰上位,還是禦史大夫馮劫高升,兩人總要騰一個位置出來。而那個位置,一般都會從九卿中進行選擇。
他王戊今天向皇帝表忠,日後選擇的時候,皇帝會不會多考慮他一下呢?
心中略一盤算,王戊再不遲疑,徑直說道:“主爵中尉所說,昔日昭襄王非功勳而賜民爵兩次,是為國事而行,此乃不假。然皇帝此番賜天下黔首爵位,又何嘗不是為了國事呢?”
趙亥冷哼道:“皇帝明明是為了慶祝功勳而賜民爵位,何談為了國事?”
這話一說出來,眾人臉上神色各異。
直接當著皇帝的麵說這種冒犯的話,這朝堂上大概也就趙亥一人敢這樣了。
始皇帝笑了笑,沒有吭聲。
王戊搖頭道:“這就是我剛才說主爵中尉所言實乃迂闊的道理。昔日昭襄王時,天下七國混戰,我大秦欲東出而並天下,故有募民前往安邑之賜爵,又有為長平之戰而賜爵河內黔首,此是昭襄王為了國事考慮,而打破了非功勳不得拜爵的規定。”
王戊聲音頓時拔高,揚聲道:“所謂時移世易,如今賴皇帝神武,並一宇內,翦滅六國,諸夏再無戰亂。然諸侯雖滅,其遺民尚在,不少黔首畏我秦法,有懷六國庸主之心,如此情況有損我大秦在諸侯故地的穩定。”
“故而皇帝此番賜天下黔首爵位一級,不僅是為了慶祝我大秦赫赫武功,揚皇帝之威,使萬民同樂。更是為了懷之以德,收天下人之心!”
王戊越說越流暢,激動道:“皇帝賜爵,則萬民拜服,得享榮耀和實利之下,豈有再懷念六國庸主的心思。如此天下萬民歸心,諸侯故地安定,讓我大秦國祚永昌,實乃賜一爵而得萬利之事,豈非國事乎?”
殿中寂靜一片,就連趙亥都沉默了。
秦國雖然滅了六國,但吞並的時間太快了,近乎是一口吃成了個大胖子。
這樣的結果導致秦吏缺失嚴重,哪怕有趙佗未雨綢繆,提出擴增學室子弟的建議。但官吏的養成哪有那麼快?
從不識字或是略通文字的有爵者之子,到精通律法,通過考試的吏員,沒個幾年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學會。
故而在短期時間裡,秦吏的數量怎麼也不可能覆蓋整個天下三十六郡,許多地方還是得靠當地人,這就導致秦國對諸侯故地的控製力不強。
再加上秦法嚴苛,諸侯故地的黔首庶民們習慣了自由散漫的六國生活,陡然納入秦法體係下,做什麼都要被法律管束,一不小心觸犯秦法,就要淪為刑徒,自然是怨聲載道。
各地的貴族豪強還可依靠財物和人脈脫罪,但黔首庶民犯了法隻得乖乖服罪。
這種情況下,自然是民心生怨,甚至有人思念起六國時代的自由生活。
這些事情,都有各地的郡守以及監禦史向鹹陽報告,眾公卿都知道一二。
現在王戊將皇帝賜爵和這些事情聯係上,乍聽之下,確實有些道理。
賜天下黔首爵位一級,展現皇帝的恩德,換取他們歸心嗎?
收買民心!
如果真的能成,用一級爵位,就能讓黔首安定下來,削減他們的怨氣,有助於大秦的統治,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