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獨一無二的皇帝,整個九州大地的統治者。
他想殺一個人,哪怕對方是戰功赫赫的趙佗,甚至是王翦,那也不過是一句話,一柄劍的事情。
殺人。
他也要殺得光明正大,儘顯帝王之威嚴,何須這種下作的手段。所以始皇帝決定要在趙佗麵前,將這件事徹底弄清楚。
他絕不背這個不屬於他的汙名。
此刻,隨著那些方士進入屋中,他們先見到了主位上的始皇帝,同時也看到了一旁床榻上,麵色蒼白的年輕男子。
武功侯趙佗!
其麵色果然慘如白紙,還真不是假的。侯生立刻上前叩拜。
“臣侯汜見過陛下。”“臣等見過陛下。”
眾方士也連連叩首相拜。
始皇帝沒有叫他們起身,直接冷聲開口:“侯汜,你獻給朕的奇藥,昨日朕賜予武功侯服食後,他便暴病不起,此乃何故?”
在皇帝的詢問中,趙佗躺在榻上,盯著那些被押解進來的方士。
為首的那個老者叫做侯汜,被尊稱為侯生,乃是方士中煉藥派的領袖,其煉藥之術高絕,深得皇帝喜愛,所食藥物大半都是出自於他的手。
至於侯生後麵的二十多個方士,大多是他的弟子,以及其他煉藥之人,此刻全都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瑟瑟而不敢發言。
唯有侯生麵色如常,他對著皇帝拱手道:“稟陛下,以臣之見,武功侯之所以暴病,恐怕是因為君侯征戰沙場,多有殺伐之氣,故與藥性相衝···
侯生當著眾人的麵,講出了他的那一套玄學理論。
武功侯胸中有暴戾之氣,因殺伐而無德,故被藥性反噬,這才暴病一場。
皇帝則有王者之威德,乃天下至尊,所以能輕易承受奇藥的藥性,吃了他的藥,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話一出來,眾人麵麵相覷。
就連趙佗聽在耳中,也不由稱奇。
他打量著那麵不改色的侯生,暗讚道這老家夥果真是個人才啊,怪不得能哄得皇帝團團轉,賞給他許多財物用來煉藥。
侯生的德行之說,在這時代真的很有市場。
特彆是秦國一直宣揚受命於天,始皇帝有天命加身,並引當年秦文公獵獲黑龍的事來證明五行運轉之德行。
秦國官府都在宣揚此說。
侯生順著這說法一延伸,不僅完美解釋了為什麼始皇
帝吃了藥沒事,趙佗吃了藥就出事的原因,甚至還在暗中拍了始皇帝一個小小的馬屁,其語言藝術,可謂高也。
始皇帝聽了,眉頭略微舒展。
侯生看到這一幕,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我的回答,在理論上無懈可擊。
人群中,卻有一道質問聲響起。
“好個方士,你既說是德行問題,無德者食用此藥物便承受不住,那不如讓人從獄中選來大罪刑徒,使其服藥,看看是否也會暴病。如果你說是君侯征伐太重,胸有暴戾之氣,那鹹陽城中同樣有沙場戰將,也可請來試驗一二。”
秦法嚴苛,在始皇帝麵前,沒幾個臣子敢亂開口質詢。
但眾人聽著這清脆的聲音,看到說話之人是滿臉怒色的長公主贏陰嫚,也就釋然了。
侯生那番話聽上去無懈可擊,完美的解釋了這場事件,將自己的責任撇的乾乾淨淨。
但同樣的,他那番理論,也是相當於指責趙佗殺戮太多,暴戾無德,吃他的藥是自取其辱,活該暴病。
身為武功侯之妻的長公主怎麼可能忍下這口氣,自家良人吃了對方的藥差點暴病身死,如今還被冠以無德之名,她當場怒問也是人之常情。
始皇帝瞥了激動的長女一眼,他雖然覺得侯生的理論有些道理,可以凸顯他皇帝的威德。
但趙佗暴病出事的原因,始皇帝也很想一探究竟,而且如果那些大罪無德的刑徒吃了藥也突發大病,更能實證他皇帝的神聖不凡。
始皇帝頷首道:“既如此,蒙毅,命人去獄中取三個大罪刑徒而來。”說完之後,始皇帝的目光轉向麵前神色坦然的侯生。
“陛下任意試驗便是,臣的藥絕無問題。”
侯生說話斬釘截鐵,腰背打的筆直,甚至嘴角還帶著自信的微笑。隻是他的額頭,已有汗珠出現。
攏在袖中的手難以自製的顫抖著。床榻上,趙佗有趣的打量著這一幕。
這老家夥,好像要被自己的理論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