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玄千兩,已經徹底被鮮紅的血色圍住了。
即使太陽已經下山,但頭頂的燈光灑下照射在水麵上,依舊能在這片碧綠的水波之上折射出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
“啊……”玄千兩很疼,但她此刻連疼出聲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她隻能再次咬住還在滲血的下嘴唇,一頭猛紮進水中,拚儘全力向著那閃光的方向遊去。
從玄千兩的位置到徽章的距離不長,可是玄千兩卻感覺自己好像遊了很久。
她在水下像是再一次看到了爸爸和媽媽,看到了她的過去。
……
她是幾歲學的遊泳呢?
好像是七歲,好像是八歲……
她隻記得那一年,爸爸和大伯本來開開心心地帶著她和堂哥去三亞旅遊,結果,爸爸看到堂哥在大海中儘情馳騁的模樣,又看到自己那蹩腳的三腳貓水平泳姿,回來就氣呼呼地給自己找了一個特彆專業的教練教自己重新學習遊泳。
爸爸向來如此——嫉妒、急躁和不甘心的情緒永遠籠罩著他。
而她知道原因。
因為爸爸出生在一個所有人都很優秀的家裡,而爸爸卻是那個不夠優秀的人。
可能是從小承受了太多來自於兄弟姐妹優秀光環的打擊,看膩了大人們隻會追隨和吹捧強者的眼神,厭倦了自己平庸而簡單的人生,爸爸心中有一個特彆扭曲的執念——
這個世界隻有強者才能活得更好更精彩。
所以,爸爸很固執。
他覺得他自己已經沒有變得很強很強的希望了,就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變得很強很強……
那媽媽呢?
哦,小時候,媽媽好像也是這樣。
她的媽媽雖然不像爸爸那樣固執,但是卻用實際行動向她表達著卷王的一生。
從小學習卷同學,上班工作卷同事,拿了四個跨領域專業的本科學位和一堆職業證書,三十五歲晉升企業高管……
媽媽其實和爸爸在秉性上是有點像的。
隻不過媽媽勤於自卷,而爸爸勤於逼著自己卷。
可是,這種把理想轉嫁給自己的做法,其實帶給他們父女了無數次爭吵,也帶給她了數不儘的困擾。
好像是她初中時候的事了。
爸爸和媽媽送她去參加市裡麵的一個中學生比賽,那是3000米的自由泳男女混合耐力賽,她遊到最後二百米的時候已經累得不行了,不禁委屈地在水裡哭了起來,連泳鏡都哭花了。
可是就在這時,她突然看到了觀眾席上的爸爸,隻見他拚命地揮手咆哮:“千兩啊——不許輸——給我弄死他們——!弄死那些小垃圾——!你要是輸了晚上回來就彆想吃晚飯了——!!!”
水中的她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對於一個處於敏感青春期的女生來說,爸爸的行為實在是太丟人了。
尤其是那場比賽她還見到了好幾個很帥也很強的小哥哥。
爸爸把自己架得那麼高,還當著彆的家長的麵公然地圖炮人家的孩子是小垃圾,她要是輸了那不就等於社會性死亡了嗎嗚嗚嗚嗚……
於是,她邊哭邊遊,在內心掐死了爸爸一萬遍。
那,那場比賽,她拿到名次了嗎?
玄千兩細想了一下,其實好像拿到了。
因為,就算爸爸不喊,她自己也不想輸。
她喜歡帥氣的小哥哥,她好想約他們去哈根達斯吃冰淇淋,她好想拉著他們去水上樂園玩耍,她真得好喜歡被一群帥氣的小哥哥簇擁迷戀的感覺哦……
但她不喜歡岸上那些視線追隨著帥氣小哥哥背後的女孩子的身影,她不喜歡她們永遠隻是事後給小哥哥們遞上水杯、送上關懷的模樣。
——視線如果隻能追隨彆人的強大,那麼彆人回饋自己的就永遠隻是後背。
所以,她想贏。
因為隻有贏的那個人,才能理所當然地享受鮮花的簇擁和小哥哥們正麵羨慕崇拜的眼光。
她想成為站在人群最中央的那個人。
她想站在最明亮的地方,被所有人用羨慕、迷戀和崇拜的情緒包圍著。
於是,為了避免爸爸繼續給自己丟人,也為了那份鮮花掌聲,玄千兩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嘴唇,拚命地向終點遊去。
遊到終點的時候,她的下嘴唇已經變得血流不止了。
好像她從那時候開始,就有這個糟糕的習慣——
通過自殘給身體製造痛覺,來以此逼迫自己獲得更好的成績。
那場比賽,她拿了名次。
時至今日她已經忘了自己是多少名了,因為除了第一名之外的成績她都懶得記住,但她至今都記得其他家長和那幾個帥氣的小哥哥路過她和爸爸麵前時,露出的詭異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