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塔裡如此認真地回答這個荒誕的問題，白壽眉氣得一時語噎，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是幸運的，至少目前留在了真正的第11區。”塔裡見白壽眉一臉不甘，坐下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奉勸道，“你知道那些沒有被第11區選中的姑娘們現在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嗎？”
白壽眉不想說話。
塔裡拿出平板，翻出一份資料，然後將平板塞入白壽眉手中：“看看？”
白壽眉垂眸，發現平板中展示的是娜亞達的資料。
出於對娜亞達下落的好奇，白壽眉立刻低頭查看，隻見娜亞達的身份資料上麵寫著——
【分區：第11區】
【政審：不合格】
然後下方是娜亞達現在的照片。
她原本就瞎了的左眼還安放著那隻漂亮的假眼球，可原本神采奕奕的右眼現在也變得渾濁無神了起來。
她的脖子上有著一條好長的傷口，那傷口很新，像是才被針縫合起來不久。
而她的表情十分呆滯，像是大腦一片空白的傻子似的。
“她怎麼變成這樣了……”白壽眉剛問出口，瞬間就想明白了娜亞達落得如此下場的理由——
成為線人是一條不歸路，考核成功就被收編，從此刀尖舔血，考核失敗也不會留你活口，因為你從你知道這個組織存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
無論是地球還是耀星大陸，線人的人生路向來如此。
就算耀星共和國“仁慈”沒有選擇滅口，也決不許她們走漏半點關於第11區真實麵目的內容。
“所以，娜亞達再也說不了話……也看不見了嗎？”白壽眉問。
“話是再也說不了了，看不見倒不至於。”塔裡回答，“對光影和顏色還是有感知的，隻是再也看不清罷了。”
“……”
“第11區雖然背地裡是‘哨兵’，但表麵上並非如此。”塔裡道，“表麵上的第11區，在旁人眼中是那些政治立場不明確的、被處以極刑的聖女的所在地，像是娜亞達這樣被淘汰的聖女數不勝數，其他區的聖女唯恐避之不及。”
“娜亞達還被刪除了記憶，是嗎？”白壽眉又問。
“沒錯。”
“既然都刪除記憶了，為什麼要破壞她的視力和聲帶？”白壽眉忍不住聲音大了些，“新人類犯事了不也就是刪除記憶而已嗎？娜亞達現在的視力以後還怎麼學習考級？難道她從此不用考級隻用當個生育機器嗎？這符合你們耀星大陸的基因至上的理論嗎？”
聞聲，旁邊兩個床的女生忍不住看向這邊。
白壽眉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不耐煩地說了句：“抱歉，我就是……替新人類擔心這麼做會不會對未來不好而已。”
她雖然對在大運動會期間恃強淩弱的娜亞達沒有任何好感，但不代表她作為女性無法對娜亞達的悲慘遭遇感到不忍和憤怒。
年過半百的塔裡早已見慣了隱樂園的各種悲劇，她對白壽眉的痛心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道：“這是對隱樂園其他區隱聖女最好的震懾，也是對你們最好的震懾。”
白壽眉忍不住大聲反擊道：“震懾？震懾震懾天天都是震懾！為了震懾天天殺人！這個世界不是很缺女人嗎？！”
塔裡思考了一下，非但沒有回答白壽眉的問題，反而問出一個驚人的問題：“為什麼你會覺得這個世界缺少聖女呢？”
“哈？”白壽眉被問懵了。
是迪雅親口說這個世界男女比例3000:1，是迪雅親口說這個世界缺女人，是迪雅親口說這個世界迫不得已才綁架了這麼多女孩……怎麼現在反倒是這個世界的人開始問自己這個問題？
見白壽眉迷茫，塔裡問：“你知道我們耀星大陸可以用聖女和聖女造出聖女嗎？”
“知道，不就是雙聖兒嗎？”
“沒錯，既然女女可以造女，那造出來的女女又可以造女，所以你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世界缺聖女呢？”
白壽眉語噎，確實，耀星大陸既然已經掌握了女女聖女的技術，完全能用無限套娃的方式生出一堆女孩，理論上不應該女孩。
可是她覺得這句話好像是對的，但又哪裡不對。
“耀星政府從不缺聖女。”這時，旁邊床的聖女張口，一語道破白壽眉心中的迷惑道，“耀星大陸缺的是健全的卵/子。”
白壽眉頓時豁然開朗——
對啊，正常繁殖人類時，需要男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結合，變成受/精/卵，然後受精卵在子/宮裡生活十個月，成長為孩子被生出來。
耀星共和國之所以不缺女人，是因為他們可以從一個女人的骨髓組織中提取出能製造精/子的乾細胞，培育出精/子，再把這個精/子和另一個女人的卵/子結合變成受/精/卵，這種受/精/卵因為沒有Y染色體，所以注定出生的是女孩，這也就是所謂的“女女生女”的邏輯。
但是，娜亞達不是說過嗎？
這個世界科技高度發達，生出孩子從來不是問題，問題是很難生出新人類孩子。
新人類的出生條件是非常苛刻的。
他們既要在母親體內待夠三個月，又要母親的卵/子是“完整”的。
母體這種“東西”，完全可以用雙聖兒代替，新人類要多少有多少。
而這個所謂的“完整”的卵子，隻會來自於那些通過男女基因結合後自然出生的女生。
她們這些地球自然出生的女孩，和這些傳統的本土聖女一樣，就是耀星共和國最缺的擁有“完整”卵子的女生。
而千兩曾經說過，女性在胚胎時期，卵/巢就有數以百萬計的卵/母細胞……
女性育齡期每月就隻有一個卵/泡長成熟，然後從卵/巢中排出卵/子，這個卵/子存活時間也不長……
所以，女性的這一生，其實“浪費”掉了數不儘的卵/子。
這也就是說，新人類如果真的想生育效率最大化，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將她們這些自然出生的女孩的卵/巢全部摘掉，然後把卵/巢拿去實驗室培養卵/子，這樣才叫不浪費……
至於被摘了卵/巢的她們的價值如何，可能還比不上乖巧聽話的雙聖兒討喜……
白壽眉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新人類之所以對聖女草菅人命，是因為他們隻在乎她們所擁有的“完整”的卵子，可是既然她們的價值是“完整”的卵子，新人類又為什麼不在她們20歲左右直接摘除了她們的卵/巢將生產效力最大化，反而要花這麼多錢培育她們到老呢？
或許是因為新人類的技術還無法很好地培育摘下來的卵/巢？
所以目前不得不讓卵/巢還長在女生的身上？
那如果有一天技術成熟了……
白壽眉越想越害怕。
“所以，勸你活得彆太囂張，地球來的。”說話的那名聖女看向白壽眉道，“彆總是以為生育能力是我們生而為聖女的附加功能，是我們的談資和籌碼；可是或許在新人類眼中，我們的人格才是我們生育能力的附加功能，是多餘的、隨時可以被舍棄的東西，懂嗎？”
白壽眉沉默。
沒錯，就像地球那邊已經有一些女生產生了“去父留子”的想法，新人類有“去母留子”的想法應該已經很久很久了。
隻怕是苦於現階段的技術難題，無法徹底做到從源頭上去母留子……
想到這裡，白壽眉有點想吐。
她本以為一個月前的迪雅已經讓她見識到了這個世界殘酷的一麵，可如今來到了隱樂園，她發現原來世界的殘酷遠不止如此。
“雖然很殘酷，但這是現實。”那名聖女道，“即使生育已經讓我們疲憊不堪，但我們必須創造更多社會價值。”
白壽眉聞聲，看向她。
對方歎道：“我們必須證明我們人格的存在價值是可以追趕上生育價值的，否則，當科技成熟的未來，本來就看不上我們人格價值的新人類很快就會徹底舍棄我們的人格價值，隻留下卵/巢的價值，而那時候的我們，就真的沒有未來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