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七夜(1 / 2)

無女之地 九十九六七 7976 字 4個月前

玄千兩覺得,這世上有兩種音樂是最催魂的。

第一種,是早上六點半的iPhone鬨鐘鈴聲,第二種,就是《野蜂飛舞》這首鋼琴曲。

小時候因為看了《海上鋼琴師》這部電影,她開始沉迷男主1900炫酷的鋼琴技巧,還專門搞來譜子練習這首曲子。

但顯然,以她磕磣的水平根本不足以駕馭這麼一首炫技的曲目,最終,以鄰居找老爸投訴她擾民結束了關於這首曲子的練習。

於是時至今日,她都不怎麼會彈這首曲子。

可是,不會歸不會,玄千兩本來就不是為了好好演奏曲子才來五樓的,她坐下後深吸一口氣,十指重重地砸在鋼琴鍵上,開始進行瘋狂的“演奏”。

夜裡四下安靜,詭異而刺耳的鋼琴聲劃破寂靜的夜空,響遍了這棟古老的宅邸,驚落了蓋在玻璃房頂的積雪,露出了雪夜裡的天空。

此時雪已經停了,重雲散去,明月重現於天穹。

月光皎潔,銀輝灑落在玻璃房上,熹微的光勾勒了鋼琴的棱角,也勾勒了玄千兩的一頭銀發,飄逸的發絲在月光的襯點下,與折射著光與影的玻璃房宛若星月交輝。

察覺到頭頂忽然的明亮,玄千兩停下了演奏,仰頭看向天空。

原來雪已經停了,月亮出來了。

漆黑的夜裡,玄千兩透過周圍這數不儘的玻璃牆,環視著外麵的世界。

人煙稀少的科都,黑夜從不存在一望無儘,因為沒有光影點襯的黑夜,就隻剩下感受不到儘頭的黑暗。

正如同這片天空,除了一彎孤寂的月,什麼都沒有。

玄千兩忽然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情緒變化,她重新擺好姿勢,下意識地換了演奏的曲目。

她演奏的是《月光》的第一樂章。

這首曲子的第一樂章她是會彈的,這一章雖然音樂性高,但技巧性簡單,小時候學過幾年鋼琴的孩子人手會彈,至於彈得怎麼樣就不好說了。

玄千兩從小因為活得沒心沒肺,很難理解音樂中過於複雜的感情,也不擅長在音樂中注入自己的情緒,所以一直彈不好這種需要豐富情感詮釋的曲子。

可是,此時此刻,當她身處黑暗中,帶著無儘的孤獨和壓抑,卻發現隻能仰望頭頂那唯一的皎潔時,她忽然感覺自己像是隱隱懂了些什麼,於是本能地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詮釋《月光》第一章。

玄千兩在沉默地演奏著,她逐漸沉浸於自己所表演的音樂之中,直到一曲結束,鋼琴聲戛然而止,她才恍然意識到——

怎麼月伯沒有上來掐我脖子?

於是玄千兩下意識看向樓梯的方向,卻發現那個男人早就在那裡。

一襲寬鬆的白衣,披著熹微的月光,靜靜地佇立著。

夜太濃,玄千兩看不清月伯臉上的表情,但卻能感受到那個男人的視線就落在自己的身上。

玄千兩頓時從座椅上一彈而起,急匆匆用手環投影出試管嬰兒的文件,結結巴巴道:“嫌我聒噪想打我好商量,但你得先簽……簽字……”

月伯沉默地看向一驚一乍的玄千兩,目光仿佛還停留在片刻之前她安靜坐在月光下彈琴的模樣。

同樣的大雪天,同樣的夜晚,同樣飄散的銀發——

“月伯,月伯。”那個女人伏在鋼琴前,演奏著相同的曲子,一曲結束時,她如此呼喚著他的名字,“我很快就會被吞噬了,太好了,我終於可以死了……”

少年卻搖著頭落淚道:“新母大人您不會死的,父親大人能救活您的,教皇大人能救活您的,聖母大人能救活您的,您得到了聖母大人的天啟,一定能受到聖母大人的庇護……”

女人卻伸手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臉頰道:“月伯,聖母大人的天啟並非幸運,而是沒有儘頭的災難,死亡對我來說才是真正的解脫,你能代替我照顧好林,對嗎?”

很快地,那個女人就真的不在了。

在那之後,向來意氣風發的父親顯然蒼老了許多,無數個夜裡,坐在這裡,一遍又一遍地演奏著同樣的曲子。

“月伯,你知道嗎?”父親總是如此說,“這首曲子創作於公元1801年的地球,隻是一年之差,世界的命運便天翻地覆了,耀星大陸的貝多芬永遠死在了1800年,而耀星大陸也遭到了詛咒,還是這世上最惡毒的詛咒。”

當時的少年還不知道父親話中的含義。

直到有一天,父親也像新母大人一樣,不在了。

少年知道了詛咒的真相,他選擇留在這棟古宅裡,封印了童年,封印了過去的自己,也封印了了那架鋼琴和用它演奏過的那首鋼琴曲。

可是,仿佛是他的人生也遭到了詛咒一般,無論他如何逃避,他還是再一次聽到了熟悉的琴聲。

而發出這詛咒般音樂的,正是這台被詛咒過的鋼琴。

並且站在他麵前演奏的人,也是一副看起來會接受詛咒的麵孔。

這就是命運嗎?

這一刻,月伯向來平淡的麵龐上露出一絲疲憊。

他歎了一聲,緩緩地走上前來,玄千兩見狀忙讓開了位置,月伯在鋼琴前坐下,稍事調整座椅,雙手落在鋼琴上,以自己的方式,開始演奏《月光》的第一樂章。

玄千兩見月伯不打算找自己的茬,有些意外,她就像個乖學生似的站在月伯的身後,靜靜地看著沉默演奏的月伯,聽著他手下的鋼琴所發出的樂章。

月伯的臉真得很好看,無暇的五官,白皙的皮膚,玄千兩每一次和月伯近身的時候,都忍不住讚美月伯的美貌。

可是,月伯實在是太冰冷了,而且性格不好,感覺很難相處,正如同他所演奏的音樂一般。

曲畢,月伯側目,用餘光掃了眼玄千兩,見她神色複雜,便問:“怎麼?”

“你的琴聲聽得我頭大。”

“……”月伯沉默。

察覺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玄千兩忙改口:“當然,每個人對曲子的理解都不同,但是我覺得一首曲子,無論演奏者是想表達喜怒哀樂中任何一種情緒,至少要有起承轉合的美感,畢竟曲子也是文藝作品,你剛才彈的隻有痛苦,沒有留白,我感覺就有點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