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矢昴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鬆田伊夏。
他認識對方,但也僅僅停留在略有耳聞的程度。
波羅咖啡廳是個重要的信息源。
鼎鼎大名的毛利偵探、另有身份的組織成員波本、神奇的男孩、讓他略有猜測的茶發女孩都時不時在這裡“彙聚一堂”,從閒聊的隻言片語裡總能捕捉到一些有用信息。
“鬆田伊夏”這個名字是個額外收獲。
鈴木園子和毛利蘭聚餐時會提起對方,曾經是擔憂好友在其他學校過得如何,最近變成了好友的戀愛情況。
於是他知道,對方從一處更遠的地方轉學回來,並且正在和安室透這個表麵身份約會。
......也許日本的警察也沒有他們批評FBI時說得那麼平心持正。
你自己不也在和十八歲少年約會嗎?!
波本以及他背後身份的重視讓這位FBI探員不可避免地將目光投向鬆田伊夏。
畢竟以他對安室透的推測和了解,在這個身份下發生的“約會”和“戀愛”,真的被互相吸引想發展戀情的可信度幾乎為零。
所以背後一定另有原因。
少年比他預想中簡單,也比預想中更深不可測。
他恣意張揚、任情大膽,或者也可以說有些我行我素、倨傲不馴。但都不是什麼貶義詞,至少這種肆意的性格在對方身上很難讓人討厭起來。
但想再往裡窺視,就再也彆無所得。人的外表和性格同一張嚴絲合縫的外殼,牢牢套住裡麵不知色彩的內裡。
無論對於FBI還是偵探來說,都像是一份藏在正常書麵背後的挑戰。
粉發男人收斂神態。他前幾天剛拿到對方的社交賬號,也是在波羅咖啡廳小小的收獲,他同剛巧在和好友喝下午茶的鈴木園子聊了幾句,被熱情的女孩拉著同對方添加了好友。
界麵也停留在簡單的打招呼。
於是他自我介紹,不忘提醒對方自己的身份:“我是衝矢昴,前段時間我們見過麵。”
鬆田伊夏這才把注意力從灰原哀那句“能不能騙他”上轉移過來,了然地揚眉:“衝矢先生,你——”
話尾唐突停滯。
“也是來觀·光的?”但有人接上了他的話。
金發男人不動聲色地調整坐姿,將身體的重心壓在左側,坐在裡側的少年被他的肩膀擋掉大半。
安室透在“觀光”兩個字上麵咬著重音,笑著看向意外來客:“衝矢先生,你怎麼一個人來遊輪觀光沒帶朋友,是不想嗎?”
衝矢昴抬起的手略微一僵,之後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學業繁忙,自己一個人出遊更加自在,而且我也不算是沒人同乘。”
“呃,那個......”旁邊,阿笠博士弱弱冒頭,額角帶著莫名的冷汗,“衝矢先生是我的鄰居,他說剛完成課業,剛好我有一個一起去科學家研討會的朋友有事來不了。沒想到剛好安室
先生和伊夏也在,我看你們年齡差不多應該也玩得到一塊去,要不剛好就......”
茶發女孩扭過頭,哼了一聲。
不僅如此,麵前的兩個男人也同時投來飽含深意的視線。
連被擋在後麵的鬆田伊夏都探了探頭,好奇地往這邊一望。
阿笠博士:“.......”
怎麼回事,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突然好熾熱,他是不是不應該接這句話。
新一啊,這場麵我真的對付不來,早知道當時就該問問你要不要一起來。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將頭轉向旁邊:“哈哈,這道紅酒燴牛尾配蒜香麵包片真好吃啊,小哀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節製地吃這種食物隻會提高你的患高血脂和高血壓的風險。”
女孩聲音冷淡。
回應她的是博士被嗆到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
兩人一個麵無表情地認真用餐,一個乾脆把頭扭向了另外一邊,自動和其他三人劃開距離。
“我覺得阿笠博士的提議不無道理。”這句話一出,旁邊的“屏障”內又響起幾聲咳嗽。
但衝矢昴完全沒受到乾擾,友好地向兩人伸出手,“多幾個朋友會讓旅途更有意思。”
安室透額頭青筋一跳。
FBI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調查的機會。
他眼底暗沉,但仍然伸出手和對方簡單相握。在掌心接觸的那一刻,空氣中似有無形的暗潮翻湧而過。
海風呼嘯。
點到為止的握手禮。
衝矢昴鬆開手,轉向少年,衝他笑了笑:“我們應該就不用這種打招呼方式了?”
“為什麼不用。”安室透開口,“你們很熟嗎?抱歉,我確實不知道,不過感覺見麵次數好像還沒有我兼職時給你點餐的次數多呐。”
衝矢昴:“......”
他當時果然沒感覺錯,在幾小時前聊到鬆田伊夏的話題的時候,波本的嘲諷確實是真的。
他神色有些微妙。
同自己之前猜測的那樣,在他和波本彼此知道對方警察身份的情況下,波本不會通過那些傷人的“我根本不在乎他”、“你要拿走就拿走玩好了”這種態度來撇清和少年的關係。
相反,因為在基礎立場上知根知底,他采用的方式通常是強硬地把所有不安全因素排斥在外。
不安全因素·FBI·赤井秀一·現衝矢昴在心裡點點頭。
——他對自己在安室透眼裡的形象很有自知之明。
思緒翻轉間手尚未收回,指尖的一陣涼意讓他將注意力轉回麵前。
鬆田伊夏伸出手,和他簡單相握。
他握手的姿勢和普通人不同,要更為謹慎一點,不是掌心毫無保留的接觸,而是隻伸來一點,點到即止。
“晚上好,祝你有愉快的一程。”話尾少年卻衝他眨了眨眼睛。那點刻板而公事公辦
的感覺瞬息之間煙消雲散。
衝矢昴簡單回應。
也許筆記得再加一條,鬆田伊夏對社交尺度的拿捏實際上爐火純青,隻要他想就可以把每句話處理的分外得當,讓人挑不出任何問題,甚至.......身心愉悅。
那那些直來直往也可以說是他懶得在沒必要的事情和人上耗費時間。
“當——”
玻璃杯的杯腳砸在桌麵上,碰撞聲並不大,但因為過於刺耳反而劃破了餐廳清揚的音樂,讓人無法忽略。
“冰淇淋要化了。”安室透放下酒杯,提醒。
鬆田伊夏好似這才注意到,他收回手重新拿起勺子,將自己甜品盤裡的冰淇淋球挖下來一大勺塞進嘴裡:“唔,好吃......”
“看來這家店菜品很不錯,我也該去吃晚餐了。”衝矢昴衝兩人點頭,走向旁邊另一處空桌。
“安室先生,你仰頭看看。”少年含著冰淇淋球,突然開口道。
“......嗯?”安室透一愣,他順著對方的話語往上看去,夜幕黑暗。
夜空原本點綴著的零星被濃雲遮蓋,仰頭看去隻有一望無際的黑暗,仰視讓整個輪船都變換方位,但似乎並沒有什麼可以注意的。
放在桌上的手臂微僵。
桌布掩飾之下,對麵那人伸腿,用鞋尖輕輕勾了勾他的腳腕。
鬆田伊夏撐著頭,閉上一隻眼睛,透過舉至麵前的酒杯看他。
笑意在臉上浮現。
他聲音裡帶著被櫻桃酒和香草冰淇淋暈透的戲謔笑意:“真的沒看見嗎?安室先生,你頭上的黑氣都冒出來啦。”
原本總是讓人不快的戲謔調笑染上甜點飲品的味道,被甜度削掉了大半銳利。
目光在他被酒水潤濕的嘴唇微頓。安室透動腿,撞了撞勾著自己腳腕的腳。
“好好吃飯。”
“我吃完了。”鬆田伊夏給他展示自己麵前空蕩蕩的瓷盤,唯有香草冰淇淋的餘痕和點綴用的可可粉殘存。
那陣過於甜膩的香草味,不知道到底來自於盤底,還是哪裡。
少年勺子上盛著最後一塊焦糖餅乾的碎片,他也沒急著放進嘴裡,反倒將其抬起一點看了看,又看向對麵:“和安室先生好像~”
顏色像,焦糖的味道也像。
安室透:“......那我像的東西就太多了一點。”
鬆田伊夏勾唇一笑。
在對方因為這句話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時,他才徹底拿起勺子放進嘴裡,故意讓對方清楚看見這塊安室牌的焦糖餅乾怎麼被自己虎牙咬挾。
然後用舌尖勾著吃進去。
將杯子放上桌的聲音又響了一點。
安室透站起來,衝他略微頷首示意:“那我去買單。”
頂著少年對他請自己這頓晚餐的感謝語,金發男人向不遠處走去。
海風吹過,帶起一陣不同的涼意。他這才發現手心出了一層薄汗
。
安室透輕掐了一下眉心。
他當然知道那些明裡暗裡的話語和動作是什麼意思,就是因為太過知道了解,才......
心煩意亂。
其實剛才讓衝矢昴同鬆田伊夏一路也許是好事。卡瓦多斯也在船上,以對方在傳聞中體現出的惡劣性格,如果被他發現自己同少年關係親密,估計又要扯出不少事端。
衝矢昴雖然道德也有問題,但好歹不是組織那種程度的惡徒,他要尋找、調查藏在遊輪乘客中的卡瓦多斯,鬆田伊夏在現在暫時和另一個人離開遠離自己是好選擇。
等解決完船上卡瓦多斯的事情再......
心情複雜的公安返回餐桌位置,看見鬆田伊夏和不遠處的衝矢昴正在閒聊。
安室透:“......”
去○○的好選擇。
剛才那點荒誕的想法瞬息之間煙消雲散。
天殺的!他就該把赤井秀一這個沒下限的FBI反鎖在客房裡,讓他彆一天天到處和彆人搭話。
“在聊什麼?”
燈光之下,男人臉上籠著一層陰影,顯得那雙紫灰色的眸子更為透亮、冰冷。
話語溫柔而禮貌,手卻已經搭在了同伴的手腕上。
溫柔有禮卻不容置喙的收緊,不疼,但也不是能輕易掙開的程度。
“走吧。”他沒給另一個人眼神。
“好啊——”鬆田伊夏站起身,離開時不忘衝著粉發男人揮揮手,“明天見。”
“明天見,鬆......伊夏。”
握在手腕上的手瞬間收緊。
眼眸略微眯起,帶著隱隱的壓迫感掃過點完餐的衝矢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