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無比沉重。雖然途中就已派人傳信劉據,並嚴令任何人不得傷太子。但彼時他想過長安混亂,卻沒想到竟已混亂至此。
這種情況下,他的政令能否順利傳達真不一定,而且即便他的人見到據兒,據兒或恐有詐也未必會輕信。但皇後的心腹可以。
劉徹眼眸一沉,入宮門直奔椒房。可剛至前殿,便聞喪鐘之聲,內監的高唱一層層從內宮傳來:“皇後薨逝。”
“皇後薨逝。”
“皇後薨逝。”
……
子夫薨逝?
劉徹身形一晃,心神大震,衝入椒房。殿內仆婢跪了一圈,低聲抽泣。衛子夫躺在床榻上,平靜安詳。
劉徹跌跌撞撞跑過去,試探著觸摸脈搏鼻息,二者皆無。
“怎麼會……子夫……為什麼……”
劉徹怒而揪過跪得最近的大長秋:“皇後是如何死的,她怎麼會死!一國之母。不說據兒不曾叛亂,即便太子當真叛亂,罪名未定,誰敢對國母動手!”
大長秋悲痛萬分:“皇後……皇後是自縊。”
自縊……
劉徹想過多種可能,卻不曾想過這種:“皇後為何……為何啊。”
“陛下派人收回皇後璽印時,皇後便已存了死誌。”
劉徹恍然想起來,他沒融入這具身體,奪得控製權前,“自己”得知皇後用寶印助太子“謀逆”,確實下過此令。
但他仍舊不解:“朕不過是讓人收回印璽,未說其他懲處,更沒有讓皇後自決。皇後……”
“陛下!”大長秋哀戚道,“傳旨時,來人報信說,太子事敗,東宮慘遭屠戮。這……這等情形,皇後如何還能活?”
劉徹身形搖晃,好容易勉強撐住,抓起大長秋繼續逼問:“太子事敗,東宮屠戮,什麼意思,你說清楚!據兒……據兒怎麼了?”
“太子被逼逃亡,現今情況奴不知。至於東宮,東宮……”
大長秋淚流不止。
劉徹似有所感,麵色瞬間煞白,轉身奔往東宮。
此時的東宮淩亂不堪,鮮血染紅地磚,噴灑各處;屍體橫七豎八,死狀慘烈。
有衛兵,有仆婢,還有……
劉徹心臟咯噔一下,漏跳了半拍,那是他記憶中劉據的侍妾與良娣,再往前甚至還有太子妃。
這一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血液宛如被全部抽離,四肢百骸遍布冷意。
他隻覺得頭暈眼花,已然站立不穩,若非內監扶著隻怕早就摔倒在地。
皇後薨逝,太子家眷慘遭屠戮,他要如何去
麵對據兒?
“皇孫!”
不知誰喚了一聲,將劉徹混沌的神智拉了回來,劉徹搖晃著向前兩步,便看到眼前的情景。
一大堆衛兵圍在殿前,舉著武器,虎視眈眈。而對麵,一個男子手持重劍,坐在台階上,渾身被刺目的殷紅染透,身上七八處刀傷,連同他口中都不斷有鮮血流出。
劉徹認得。這是劉進,是據兒長子,是他曾欣喜抱在懷裡疼過哄過的皇長孫。
可如今……如今卻……
這是何等的觸目驚心。
劉徹眼眶濕潤,顫抖著呢喃:“進兒!”
衛兵們發現帝王到來,連忙跪下行禮。劉徹跌跌撞撞上前,劉進身子一軟,倒在他懷中。
“進兒,進兒!傳侍醫,快傳侍醫!”
劉徹渾身抖動,想要去捂劉進的傷口,但傷口太多,每一處都是滲湧而出的鮮血,他竟不知該捂哪一個。
“大……大父,阿父……阿父不……不曾……反,他……”
每說一個字,都伴隨有血液吐出,短短一句話,劉進竟努力數次不能說全。
劉徹神色大慟,喉頭哽咽:“朕知道,朕都知道。”
聽聞他這麼說,劉進嘴角扯了扯,重劍跌落,雙手無力垂下。
啊——
劉徹仰天大喊,近乎崩潰,痛不能言。
他血紅的眼眸看向與劉進對峙的衛兵,緩緩起身,拿起地上長劍,一劍
刺入最前衛兵的心窩。
“是誰,誰讓你們對皇孫動手,對東宮動手!你們好大的膽子!”
衛兵們嚇得連連跪著後退,忙不迭辯解:“陛下……臣等……臣等也不想。是……是丞相的命令,丞相手握聖旨,說是陛下旨意,讓臣等收押東宮眾人,不可錯漏。”
劉徹知道“他”確實下過收押之令。但收押而已,眼下情形是收押嗎!
“陛下,是……是東宮眾人不肯就範,拚死抵抗,臣等……臣等這才……”
“東宮不從,你們就能對他們出手?”
劉徹咬牙切齒,他如何還能不明白。李家,劉屈氂!他們假借自己的旨意故意引發東宮暴動,然後趁亂屠戮東宮!
該死!
劉徹揮劍亂舞,悲痛之下,招式毫無章法,尤其他年邁體弱,力道並不強。但所有衛兵,即便敢趁亂擊殺東宮家眷,又如何敢明目張膽對帝王出手?唯有一邊辯解,一邊瑟縮著往後退。
然此刻的劉徹已經恨意衝天,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殺了這群狗賊,殺殺殺,全部殺了,一個不留!
於是劍隨意轉,在空中不斷揮動。求饒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可劉徹好似聽不見一般,儼然殺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