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把自己封閉起來,無悲無喜,眼神空洞地看著葉苒苒。
就像是一個被人操控的木偶,任由葉苒苒拉著,帶著行動。
葉苒苒帶著她走到了她下來的台階那,借著路燈的燈光,看清楚了她現在的樣子。
她穿的這條白色裙子是無袖的款式,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能看到很多青青紫紫的痕跡,這些痕跡延伸到了裙子裡麵。
腿上還有一條一條的細細的血痕,不知道是用什麼東西打出來的。
看清楚了她身上的印記,葉苒苒不知道她具體遭遇了什麼,但這些看上去實在是太恐怖了,根本不是普通的磕磕碰碰就能造成的。
許若顏沒有再跟著她往上走,而是在中間的一層台階那裡坐了下來。
她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臉埋進膝蓋裡,這是一個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動作。
江邊本就冷,她的鞋襪都已經浸濕了,這被風一吹,穿著無袖短裙的她抖了一下,葉苒苒從黎景的手中拿過她的外套,披到了許若顏的身上。
就連三班的楊默然都知道,許若顏對黎景很在意,一班也都在傳她暗戀他。
但此時許若顏回過神來,重新有了情緒之後,卻沒有看黎景一眼,全部的注意都在葉苒苒身上。
葉苒苒也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她則偏過頭去看葉苒苒,麵無表情地問道:“我對你的態度並不好,你也不是我的什麼人,為什麼要救我?”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葉苒苒想了想,然後道:“我們第一次見麵我就說過我們成為不了朋友,但這不影響我想要把你拉回來。生命是寶貴的,出於道義,看到人要尋死的時候,第一反應都會是挽留吧,當時沒有想那麼多,就想著先把人救上來再說。”
這個答案,並不能讓許若顏把尋死的心放下來。
她又重新把頭埋回膝蓋間,卻又聽見葉苒苒說道,聲音中帶著傷感:“死是一個會必然降臨的日子,你不必過早地去迎會,隻有活著,才能在人世間看儘山河晏晏,才能策馬赴沙場,才能用紙筆繪梅香,才能品夠山肴海錯。
這些隻有活著才能做到,活著才有無限的可能,我說的這些是很多已經奔赴黃泉之人的奢望。”
三鬼死的時候都很年輕,都是橫死,死亡來得猝不及防,他們還有好多好多的遺願,卻沒法去做,所以在葉苒苒感知四季溫度,聞山間花香,嘗桃果香甜的時候總是那麼的羨慕。
他們也想活著,但他們已經死了。最可悲的是鬼將軍和鬼公子,變成鬼後在人間飄了這麼多年,看著自己的家國消亡,看著家族傾覆,卻無能為力。
而許若顏還活著,卻不知為何想走向死亡。
葉苒苒也不是想要苦口婆心地去勸她,一個人有了自殺的想法,還是得她自己想通才行。
許若顏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眼睛空洞洞地看著前麵那扇隨著江風吹過來,在晃動的門。
“那個帖子不是我發的,那些照片也不是我拍的。上午在咖啡館看到你摘下口罩,我確實拍了幾張照片,之前也存有把照片發出去的想法,但我改變主意了,把照片刪了。”
“我們知道這個帖子不是你發的,拍照角度不同,不是從你坐的那個角度拍來的。”
許若顏語氣有點落寞,扯了扯披著的外套,把自己裹的更緊些:“是哦。”
見許若顏聽了葉苒苒的話後又重新變得有點人氣了,黎景問道:“需要幫你報警嗎?”
黎景站在比她們坐著的高上一層的台階上,許若顏沒有回頭看他,依舊是這個讓她能有些安全感的姿勢。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沒用的,這些是我媽的男人打的,他打我,也打我媽。我曾經報過警,沒用。”
“是你後爸?”
“不是,親的,隻是我不想承認那種禽獸是我爸。”許若顏情緒有些激動起來。
“他經常打你嗎?”葉苒苒問道。
許若顏自嘲一笑:“打我少些,打我媽是家常便飯。讓她離婚又不離婚,說是為了我,為了我,嗬,母女倆一起挨打,一起哭,是為了我?”
黎景跟許若顏從上個學期開始就是同班同學了,他知道許若顏總是喜歡來找他,找他收作業,轉告老師的通知等等。
他雖然不喜,但許若顏也沒對他表現出曖昧的情緒來,隻是有點過於關注他,沒法把話點透去拒絕。
他沒想到這個在班上看上去很開朗,總是笑著說話的女生背後居然經常遭遇家暴。
通過她爸這次打在她身上的這些傷,就能看得出來,他爸在下手的時候,是經過考慮了的。
腿上的傷口,校褲一穿就看不到了。二中的夏季校服是短袖T恤,袖子長度占了上臂的三分之二,她爸在她手臂上留下的傷正好也可以被袖子掩蓋。
這才是最恐怖的,比那些酗酒家暴的還要恐怖。
瘋狂而又清醒,他對這個女兒是沒愛的。
所以一個學期過去了,沒有老師發現,也沒有任何同學發現。
許若顏站起來,把外套脫掉,指著自己手臂上一團團青紫的痕跡:“這是他揪著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