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犬齒 特米米 9877 字 4個月前

評價為這家寺廟的麵味道很不錯,起碼比泡麵好吃多了,很勁道。

走出齋閣來的時候,陽光亮堂堂地刺眼,他被晃得眼暈,沒反應過來,就被一人拉住了手。

“這位施主,我觀你業障纏身,恐福報不能現身。願消三障諸煩惱,願得智慧真明了。”

沒見得那人樣子,先被這話嚇了一跳。

眯起眼睛一看,是一個很年輕的紅衣喇嘛,臉蛋白白淨淨挺俊俏,彎眉長眼,臉上帶笑。

“你彆和我來這套啊,我不買東西,也不算命的。”

樓諫警惕地說道。

“還要請這位師父你不要動不動就動手動腳,授受不親!”

“彆嘛帥哥。”

那紅衣喇嘛笑著從僧衣的布口袋裡麵摸了摸,掏出一塊最新的iPhone手機來。

“可以合個照嗎?我不是真和尚,是周圍的大學生,來這裡是拍短視頻的,我感覺你今天這一身很帥兄弟,和我很搭。”

“這不來一張不久可惜了!”

樓諫很是反應了一會,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人拉過去,手機自-拍模式移開,閃光燈就打下來了。

主要是他上一輩子是陰暗的自閉死宅家裡蹲,這一輩子雖然好一點了,但是卻也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自來熟的人。

說實話有點嚇人,還是希望這樣的人類早點滅絕的好。

“嘖,不錯不錯。”

那人翻著照片,點了點頭,似乎很是滿意的樣子。

“後期再給你的頭上P個惡魔角,這一套看來不就是小和尚舍身鎮邪靈。”

樓諫品位了一會,才從他的話裡麵品出來自己就是那個邪靈,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

這位假和尚搖頭晃腦。

“從地獄裡麵爬出來的惡鬼,來找上輩子的仇人複仇來了,您瞧!多時髦的人設啊。”

聽到這裡,樓諫終於忍不住笑了。

“我可不要做惡鬼,我剛發誓這輩子要做個徹頭徹尾的大好人。”

“為了感謝你讓我拍照,我請你喝咖啡兄弟,走吧!寺廟咖啡,喝沒喝過?”

假和尚讓樓諫喊他石榴。

他倒也沒騙樓諫,真的是搞自媒體拍短視頻的小網紅,又轉過頭來抱怨現在短視頻賽道也是卷得飛起,不搞一點時髦的設定光是靠臉完全吸不到粉絲……

“我隻是為了謀生才這樣做的,不是故意要騙人,希望佛祖寬宏大量,不要怪罪我。”

石榴雙手合十,手掌中間夾著一杯咖啡,看起來怪模怪樣的。

“沒事,佛祖應該挺好說話的。”

樓諫安慰他。

畢竟他這樣的爛人都能重生呢,石榴這點小事屬實算不上什麼。

他們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石榴就看他臉色不對。

“兄弟,你有什麼心事是不是?不然怎麼一個人來這裡?”

樓諫歎氣。

“說來話長。”

石榴:“為情所困?”

樓諫搖頭。

石榴:“事業不順?”

樓諫搖頭。

石榴:“考試掛科?”

樓諫還是搖頭。

他努力想要用一句話來表明自己現在所處的境地,思考了好一會才開口。

“我有一個朋友。他,怎麼說,他是個戀愛腦,愛上了一個垃圾。

“但是現在我又不知道站在什麼立場勸他,因為他現在不覺得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垃圾,還沾沾自喜以為撿到了寶。但是隻有我知道,他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會很慘。”

思考了一下,他又繼續說。

“但是其實他自己本身也是個垃圾,我現在正在糾結到底要不要管他,畢竟他們兩個垃圾在一塊似乎也挺好。”

“就是說,最好都離我遠點,不要把屎沾到我身上來。”

石榴聽著聽著,麵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尊重祝福比較好。

“就像是魯迅曾經說過,悲喜自渡,他人難悟;萬般皆苦,唯有自救。”

樓諫猛然一驚。

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那句話的最後兩個字在他腦子裡麵回蕩。一時之間有些戰栗,心悸又上來,全身暈乎乎地發冷。

石榴見他似乎有些不信,還來和他解釋。

“這真的是魯迅說的啊!”

“不好意思,我,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

樓諫急匆匆地轉身便要走,石榴不明所以,追上來和他加了個微信才放人。

出寺廟的時候,天氣陰沉沉地像是要下雨,霧氣慢慢地蒙了上來,寺廟的七層塔頂閃著晶瑩的光,香火氣也變得濕沉黏膩了起來。

樓諫在手機軟件上打了個車,位置就定在殷刃所在的彆墅區,他曾經無比熟悉的那個地址。

在等車的時候小雨就落了下來,綿軟糾纏的雨水,一點一點的落下。

正是靈都的梅雨季,雨水不涼,風吹過被潤濕的皮膚。樓諫擋了擋眼睛,心悸又重了,心跳快得像是要從胸腔裡麵跳出來。

他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白發上了車,車擠在車流裡麵,下雨天堵車,喇叭亂鳴,吵哄哄地走過斑駁的紅綠燈,走過熟悉又陌生的街區,街道上麵的店鋪有的是樓諫曾經熟悉過或者已經遺忘的名字。

出租車司機來和他搭話,他也沒有聽到。

他成了一個聾子。

隻是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片段一點點地在他的眼前閃現。

悲喜自渡,他人難悟;萬般皆苦,唯有自救。

自救啊,自救。

那人的確很爛,性格也很差勁敏感,陰暗又社交障礙。他沒有愛他的家人,甚至也沒有任何朋友。他就是垃圾堆裡麵的一塊不可回收廢物,活著死了似乎對全世界都無關緊要。

腐爛墮落,都隨他。

根本沒人在意他,也沒人想要舍身為菩薩來渡他。

……

樓諫的頭靠在冷冰冰的玻璃窗上麵,眼眶一熱,一時之間竟驟然落下幾滴淚來。

沒錯,他幾乎是憤懣地怨恨過去的那個他,那個懦弱卑微的、將一切依賴給彆人的自己。

但那個時候的殷刃孤身站在霧裡,早已無路可走。

——除了自己,誰還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