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1 / 2)

犬齒 特米米 15413 字 4個月前

殷刃一時之間失了神,在外麵站到了快二更天。

沉露漉漉地打濕了他的褲腿,身上挨了不少蚊子蟲子的咬,都把他身上的白肉當成免費的自助餐來吃。

約莫著宴席快要結束了,他才偷偷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好在沒人注意到他這個小角色。

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的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外甥,穿著一件紅色的皮夾克,大約隻有六七歲的樣子,人長得白白胖胖,像隻紅酥皮裡麵的大花生。

小孩子性子惡劣得很,坐在椅子上一直都在偷偷從椅子裡麵伸出縫來踢殷刃的腿。

一邊踢還一邊拍著手咯咯地笑,大家族裡麵的小孩子都懂得看眼色,天生的心機壞,知道哪些人是能欺負的,哪些是不能欺負的。

像是殷刃這樣的,身邊一個大人都沒有,也沒被人哄著鬨著的,就是最好欺負的。

殷刃往旁邊躲了一下,沒躲開。

他被踢一下就用筷子在盤子上麵敲了一下,敲到第七下的時候他也伸出腳去,注意看了看人,將那小孩的椅子嘩啦一下往後踢倒了。

小孩子本來笑得還正開心,猛得往後一倒,腿卡在椅子縫裡,腦子重重摔在高高靠背上,哐當一下子撞了個大包,人都暈了一下。

就算是靠背是軟的,一時之間也疼得很,反應過來就登時哇哇大哭起來,場麵一時亂了套。

“哇哇——”

“哎呀怎麼回事!”

旁邊人沒注意到殷刃的小動作,隻以為是孩子自己摔的。

“早告訴過你不要在椅子上麵亂晃!”孩子母親皺眉說他。

“你看看,這就摔了吧!”

小花生指著殷刃啊啊幾l聲,本來是想要告狀的,結果正好就對上了殷刃的臉。

黑發少年彎了彎唇,食指在脖子上麵輕點了一下,是個割喉的動作。

漂亮的丹鳳眼冷冷往上一揚,笑得顯出了一側長長犬齒,那雙黑沉沉的眸子裡流露出幾l分天生的粘稠惡意來。

孩子一時之間竟被嚇住了,於是不敢再說話,一聲不吭地被大人帶了出去。

殷刃若無其事地坐在椅子上,長而細的手指在桌麵上輕盈地敲了幾l個音符。

經過了這一場掃興的鬨劇,宴席很快就散了。

仇玉堂帶著殷刃站在院子的寒風裡和人道彆,又左右寒暄了一會。快到了十一點才總算結束,他們才開車回家去。

宴席上麵的酒味兒太重,殷刃有點暈暈乎乎地將臉靠在冰冷的車窗上,在倒影裡麵凝視著那個黑色的有些陌生的自己。

“阿刃。”

仇玉堂坐在副座,是距離殷刃最遠的距離,他鬆了鬆領帶,臉上也帶出了幾l絲疲憊。

很顯然他這一晚上的應酬也並不輕鬆。

“你最近怎麼樣,學習也還好嗎?”

“我一切都好,父親。”

殷刃隨口回答著,看著的

卻並不是仇玉堂,而是那個自己的影子。()

哦,對了,你今年高幾l了?是不是該今年參加高考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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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父親,高三。是明年參加高考。”

“有出國的打算嗎?如果錢不夠的話,我再給你打一點。”

“目前還沒有,父親。”

殷刃輕聲說,像是個在幼兒園裡麵回答老師問題的孩子。

“我在學畫畫,應該會參加今年的藝考。”

“哦。”

仇玉堂輕吸了一口氣,而後深深地從肺裡將那氣吐了出來。

“哦……”他慢慢說。“那挺好的。”

殷刃抬了抬眼,眉頭動了一下。

他突然意識到仇玉堂此時正在從後視鏡裡麵看著自己。

他們兩人抬眼,短暫地對視了一瞬,視線交錯。

其實殷刃有著一張和仇玉堂挺像的臉,隻有眼睛隨了他媽。濃眉深目,少年風流,當初就是用著這樣一張臉才騙得殷心蘭對著他情根深種。

仇玉堂也好看,他男生女相,又注意保養。其實一直到現在也可以稱得上一句帥哥。

有的人就是從年輕到老從來都沒醜過,甚至隨著年齡的增長身上還多了幾l分歲月的韻致。

……歲月從不敗美人。

仇玉堂抿了抿唇,認真地看了殷刃一眼,從眼邊擠出兩道細細褶皺的笑紋來。

“你也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了。”

“是的,父親。”殷刃回他。

風涼涼地吹進來,月光隨著車輛的轉向忽明忽暗地照在他們身上。

他們之間再也沒了話題,直到快下車的時候仇玉堂才和他又說起來。

“你應該也成年了,我把西郊你現在住的那幢彆墅掛到你名下,你抽空把合同之類的搞一下。”

“還有市中心的一套平層,那邊比西郊彆墅那邊住著方便些。你看看住在哪裡也都隨你,我再給你卡裡麵打點錢去……

“你上大學總是需要錢的,記住一個人在外麵不要委屈了自己。”

“如今你媽也不在你身邊——你更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殷刃按開車門,腳步頓了一下,猛得從溫暖帶著香氛的車上跳入了車外冰冷的空氣裡。

下車的時候太快了,腳踝似乎崴了一下。

“……謝謝爸。”

他忍著疼說道,又說了再見。

看著車開走了才慢慢蹲到了地上,在地上輕輕揉著自己的腳踝。

路燈很明亮,法國槭的葉片已經紅了一大半,隻有最下麵的一點還在□□著翠綠的顏色。遠處的小區門口亮著一串閃爍的燈帶,掛著幾l個黃色的燈籠,隨著風輕輕地晃著。

腳太疼了,似乎是扭到筋了,他蹲下身子慢慢揉。

他想,他的父親,大概也許可能……也是有點愛他的吧?

但是他卻看不出來這愛裡麵有多少是愛,有多少是愧疚——

() 畢竟如果是按照給錢的多少來算愛的話,仇玉堂每年往寺廟裡麵給和尚砸的錢可能比給他的還要多得多……

——早知他也該去當個和尚。

他想著想著,莫名就覺得有點好笑。

原本漆黑的天上驟然刺啦亮了一瞬,他眯了眯眼睛,用手擋了一下。

一朵朵暖黃色的煙花轟然炸開來,前後左右擁上來,占滿了整片天空。

是城郊的煙火表演開始了。

亮點拖著長長的尾巴往上升去,在升到最高點的時候安靜地停頓,下一秒後就向著四麵八方炸開,粉身碎骨地猛烈地開著。

殷刃覺得最好看的時候是煙花將放未放的時候,開太大了,那原本燃燒的尾巴就冷下去暗下去,最後沉浸在冰冷的黑暗裡。

但是後麵很快又會有新的煙花壓上來,可之前那些死在天空裡麵,已經熄滅的煙花就沒有人在意了。

……

“媽媽你看!是煙花哎!”

樓諫站在長長的候機隊伍裡麵,沒有行李雙手空空,正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猶豫要不要再開一局消消樂。

卻聽見身前的小孩子很清脆地喊了一聲。

他抬起頭來,光一時之間太亮了,樓諫用手微微擋了一下。

透過候機室的玻璃室看出去,無數朵暖黃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整片天空都亮了起來。

一時午夜的天空都亮如白晝。

是縹緲的,無法留住的,轉瞬即逝的美……但是這美卻正也是因為它的短暫更加彰顯。

“是啊,真漂亮!”媽媽溫柔地回她。

有不少排隊的人掏出手機來拍著,樓諫也跟著看了一會。

焰火的光打亮了他的側臉,將他長長的睫毛陷入在一團明暗不定的陰影裡。

登機很快開始了,他調出登機碼來,上飛機的時候空姐對著他笑了笑。

“歡迎乘坐本趟航班,我們將預計於淩晨兩點抵達帝都。”

樓諫說了聲謝謝,坐下來後自顧自地帶上了眼罩。

飛機上人聲嘈雜,節假日又向來人多。

就算是午夜紅眼航班也幾l乎全都滿員,樓諫閉上眼睛假寐,可能也是因為最近都沒怎麼好好睡覺的緣故,竟在隆隆的飛機起飛聲裡麵真的睡了過去。

被喧嘩的人群吵醒的時候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是做了一個夢,但是醒來的時候卻什麼都不記得了,隻有頭皮酥酥麻麻地疼。

樓諫沒帶外套,帝都要更冷些,從登機橋上麵下去的時候,手臂上起了一層細細的小疙瘩。

大部分的人都是拖家帶口,帶著各種大包小包的行李,因為熬夜神色疲憊。

樓諫什麼行李都沒帶,倒是落得清淨,在地下停車場裡坐上出租車的時候隨便和司機報了一個帝美大學附近酒店的地址。

“小哥,你來帝都這是要去做什麼?回家嗎?”

司機看起來挺健談,轉著方向盤問樓

諫。

樓諫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

“也不是,如果認真說起來的話,算是……來見一個舊情人吧。”

“哇。”小哥挺稀罕地說了一聲,從後視鏡裡麵看了他一眼。

“看不出來,原來小哥你不僅長得帥,還這麼深情啊!”

“——誰要是有你做男朋友,就是真的有福了。”

樓諫笑了笑沒說話,他撚了撚手指,在心裡藏著一團冷的火。

他今天從醫院回來,躺在床上睡不著,左右想了半夜,這才總算是想明白了。

於是買了機票連夜到了帝都來。

——他要來見白盛忻。

他那紙上的舊情人,那些摻和在活肉裡麵的,已經腐爛的怎麼都扣不出的肮臟的血。

他要來見他始終都無法忘卻,那些晦暗不明的夢裡麵,對著他糾纏不清的記憶。

慘死的烏鴉,死得被拿走的空蕩蕩的畫像墓碑,他被一根根折斷的手指。

他要來見上一輩子慘死的,躲在畫像裡麵的另一個自己。

原來自己重生回來這一輩子,竟一直都將他給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