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諫挺滿足地解開了圍裙去洗了手坐在桌上,看著小孩兒吃的腮幫子都鼓鼓的,香得不行的樣子。
他們給那條來蹭飯的小狗也拿了個兔子吃飯的碗,弄了點沒放鹽的純肉丸子。
一人一狗此時都吃得幾乎是狼吞虎咽,像是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一樣,看著讓人心疼。
樓諫剛才做飯的時候自己嘗了不少,此時倒不是很餓,撐著下巴看殷刃吃飯,半晌冒出來一句:“你是不是又瘦了?”
小孩兒原來臉頰還是有一點點嬰兒肥的,現在下巴都尖得不行,也不知道是遲來的發育期還是又沒好好吃飯。
“沒,沒啊……!”
殷刃又猛得咬了一口肉丸,連著滿滿的湯汁一起咽下肚子裡去,幸福得眼睛裡麵都要冒出星星來。
他舔舔嘴唇說:“我,我吃超多的,我最近小肚子都出來了!不信哥你伸手摸摸!”
樓諫看他一眼,哼了一聲沒說話。
殷刃咧咧嘴繼續吃飯,他覺得他哥有時候冷哼,就和小狗哼唧一樣,特彆可愛。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對他哥有濾鏡。
……可是真的好可愛啊!
吃完了飯,殷刃自覺地將桌子收拾好,又將碗筷都塞進洗碗機裡,將亂糟糟的廚房簡單擦乾淨,轉身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哥在客廳裡麵接電話。
他哥這次回來的時候身上穿了一件薑黃色和深棕色的拚接衛衣,整體很寬大,罩在他哥清瘦的身子上,人看起就也有點懶洋洋的。
他們因為身高體重相似,所以很多衣服都是混著穿的,那件衛衣去年殷刃穿過幾次,還尋思今年怎麼都找不到了。
原來是被他哥打包帶走了。
樓諫聽著電話,嗯嗯隨便應付著。
原來是小白狗的主人看見了微信群裡麵的照片,趕緊找上了門來,說很快就到他們門口。那邊原本找狗找得都快急瘋了,趕緊對著樓諫一番千恩萬謝的感激。
殷刃看著他哥一邊接電話一邊隨手蹲下身來,用他漂亮矜貴的手薅了一把有點臟兮兮的狗毛,隻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化掉了。
真好。
他悄悄在心裡和自己說。
我哥回來了,我再不是一個人了。
他哥原本沒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屋子裡麵到處都是死的,連著住在這屋子裡麵的他也是死的。是永遠暗著的,好看但是卻沒有生機的精美擺件。
等到他哥來了,他才算是像是活在木雕畫裡麵的人偶,
短暫地活了一下。
燈也亮了,房間也亮了,一切都亮了,就像是油畫裡麵的色彩流動了起來。
他被帶出了真實的世界裡來。
看見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那麼多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人……
原來他可以不僅僅隻畫畫,他也可以去做很多彆的事情啊。
他會笑了,卻也會疼了。
鮮血慢慢湧動了上來,殷刃揉了揉臉,能清晰地聽到自己一次次的心跳聲。
不管是快樂還是是疼痛都是好的。
他在很用力地活著。
……
等到那家的主人敲門千恩萬謝地把狗帶走,時間就已經不早了。
那小狗今天在他們家裡吃了頓好的。
要離開的時候還戀戀不舍的,被抱在懷裡還哼哼唧唧的,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它主人走了。
殷刃其實今晚上的作業還沒做,有一張英語卷子還有半張數學,不過他一點都不想寫了,他哥都回來了誰還寫作業啊!
——再說了他哥不是也沒做嘛!!他哥都不急,他更不急了。
去洗了個澡,他簡單擦了擦頭發就頂著條毛巾出來了。
dinner慢慢從換衣間裡麵冒出個毛茸茸的兔子頭來,將路過的殷刃嚇了一跳。這家夥精得很,今晚上興許是聞見了小狗味兒了,就怎麼都不肯出來。
“噓,噓……”
他蹲下身子,挺嚴肅地對著dinner說。
“我現在呢,要上去找我哥聊天,你今天就呆在客廳,吃了飯就去窩裡睡覺,千萬不要來打擾我們,聽見了沒。”
dinner看他一眼,似乎是真的聽懂了,就慢慢地又把兔子頭縮了進去。
殷刃滿意地點了點頭,走樓梯上了二樓去,敲了敲他哥的房門。
門沒關,被他敲了一下就輕輕地吱呀一下開了。
他哥此時正仰麵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見他進來還挺溫柔地衝著他招了招手。
“過來,我幫你吹下頭發。睡覺前要吹乾的,不然會頭痛。”
殷刃的心就一下子跳了起來。
他穿著睡衣盤腿坐在軟乎乎的床邊,他哥坐在旁邊給他吹頭發
殷刃最近的頭發又長了點,他天生的頭發帶著點卷,軟乎乎地耷拉在頸窩裡麵,已經能夠在腦後紮起來一個小揪。
暖黃色的台燈照著,什麼就都很溫柔。
他閉上眼睛,聽見吹風機在嗡嗡地響,風熱乎乎的,他哥的手指酥酥麻麻地從他的頭皮上滑過。
他們離得很近,他能夠聞見他哥身上的味道,他很難去說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子的味道。
也許在旁人那裡並算不算上什麼好聞的味道,大概混著一點畫室裡麵鬆節油和顏料的氣味,底調卻是微微的苦。有的時候也許還會隨著沐浴露或者是洗發水輕微變換味道,做飯的時候身上就是香香的好吃的味道。
但
是他不知怎麼,像是狗一樣一聞就能聞出來。
就像是一個潮濕黏膩的夏天,他在老宅的書房某一個角落裡麵翻出一本很喜歡的書來,翻開第一頁的時候上麵揚起淡淡的灰塵,帶著久被人忘記的塵封的味道,還有當時那種很喜悅的心情,那個夏天潮濕的溫度和記憶。
就像是某種怪異的收錄一樣,都被關進了那個小小的瓶子裡。
但是等再次聞到那個味道的時候,記憶就一下子被扯回那個夏天裡,他再次成了那個拿著書的小男孩。
殷刃閉上眼睛,悄悄更湊近了些聞。
……他也想將他哥身上的味道牢牢記住,存進他記憶的小瓶子裡。
永遠都不要忘記。
“哥——()”
他轉頭,唇剛好在樓諫拿著吹風機的手腕上擦過,兩個人都愣了愣。
怎麼?▃()_[(()”
樓諫從他的頭毛上捋了一下,覺得差不多乾了,就關了吹風機,重新躺倒到了床上。
“你這次回來,還會走嗎?”
殷刃也跟著他躺下去,柔軟的床墊在他們的身下彈了彈,台燈的燈光從旁邊打過來,他們兩個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臉。
“我也不知道啊崽。”
樓諫有些困了,不是很想回答這種問題,就將臉埋進被子裡,聲音也拖長了尾調,聽起來懶洋洋的。
“以後的事情,我現在又怎麼知道?現在的我說的話,未來的那個我也是不一定會認。”
“……我不想騙你的。”
殷刃扣了扣自己的指甲蓋兒。
“哥,那,那你能告訴我,你之前到底為什麼突然之間對我態度變化那麼大,又突然間要決定回來嗎?”
他本來有點期期艾艾,話說出來的時候卻又沉默了。他才剛剛發現,他對他哥的過去幾乎是真的一無所知。
樓諫苦笑了一下,伸出一隻手來,隔著被子拍了拍他的頭。
“拜托,你哥我也不是神……”
他的確是有些困了,就伸出手去關了台燈,自己卷著滾進了被子裡。
“我之前隻是在想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最近才想通。
“其實這件事情和你不算是有關係,但是如果我不能將這件事情想明白,我心裡就絕不能允許我來見你……”
殷刃皺眉聽著。
“不懂,聽起來就好麻煩。
——我當時隻是想你怎麼,怎麼還不回來找我。”
他說著說著就又有點想哭,眼淚汪汪地在眼眶裡麵打轉,黑沉沉的眼睛盈了淚花就會顯得很淺。
“是啊。”
樓諫歎了口氣,轉過身將人抱進懷裡,輕輕拍了拍。
兩人的呼吸相聞,殷刃往下挪了挪身子,將頭安穩地靠在他哥的頸窩裡。
“然而,然而……有很多事情急不來的,阿刃。”
“人生本就不是一件能一語說完的簡單事兒,我們不過人人都在走自己的迷宮。”
……光是認清楚自己就不簡單,要兩個人相愛的話就更是難上加難。
殷刃輕輕應了一聲,湊過來在樓諫的下巴上親了一口。
可他當時還太年輕,眼清澈得隻能看見他哥一個人的影子。
“哥,那你下次要走的時候,能不能,能不能告訴我一下。”
不要再像是這樣,突然地把我丟下了。
……我真的很害怕,害怕你再也不回來找我。
過了許久,久到他甚至以為他哥是沒聽見,都已經睡著了。
黑暗裡麵,他聽見他哥輕輕地說了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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