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聖側目一笑，看向祝融。
祝融不知道大聖為何會突然看他，就像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雙火眼金睛像是已經被燃成了灰，那麼黯淡無光。
他說：“好，有機會，我去魔界找你喝酒。”
也罷，他既然已經缽依佛門，初時的桀驁魔性不複存在。
這世上隻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命的真相以後，依然熱愛。
他不妥協，也不認命，但他願意包容和接納。
也許這就是他和蚩尤最大的區彆吧。
他想。
做佛，其實也不錯。
大聖將酒樽一把扔了，看看已經無酒可喝，站起身來，將剛剛被祝融踢到玉案底下的金箍棒撿了起來。
祝融嘴角一抽，假裝四處看風景。
原來大聖早就知道他把金箍棒給踢一邊去了。
大聖伸了個懶腰，棍子重新扛回肩上，看看周圍的神仙也都差不多倒光了，也不跟祝融告彆，反而朝遠處的觀世音和金蟬子道：“走了，如來等會還要開講座。”
金蟬子含笑看著他，“今日怎麼這麼積極了？”
大聖撇了撇嘴，“囉嗦。”
觀音也起身理了理小裙子，朝祝融遠遠頷首，不過須臾，發著七彩光暈的蓮花寶座已經降落在了他的麵前。
祝融剛鬆了口氣，一眨眼的功夫，筋鬥雲又突然閃到了他的麵前，大聖的火眼金睛近在咫尺，裡頭劈裡啪啦的火星子都快濺到祝融眼裡，“明日一早我來接你兒子。”
祝融點了點頭，還沒說話，筋鬥雲一翻，大聖又不見了。
祝融一回頭，發現蚩尤皺著眉頭在看他。
祝融神色一頓，“你還不走，等著被發現？”
蚩尤略有不屑的看了看身邊的神仙，“我若不想，沒人看得到我。”
蚩尤還是看著祝融，祝融忍不住道：“乾嘛？”
“孫悟空剛剛離你太近了。”
祝融：“.........”
......有病
蚩尤又道：“所以明早我就把長琴帶回魔界，讓他白跑一趟。”
祝融：“......”
真的需要這麼幼稚？
長琴都比你懂事！
織女早把長琴帶回光明宮了，就怕要是瑤池裡打起來會給孩子帶來陰影。
祝融想起馬上要走了，他還有一件事沒辦，於是先沒回去，調轉方向，直接去找趙公明了。
蚩尤本想同去，直接被祝融拒絕了，說長琴一個人在光明宮裡不行，蚩尤無法，才回去找兒子了。
說實話，祝融還挺好奇瘟神每天都乾在乾啥，難道就盯著凡界的倒黴蛋，天天給人身上噴黴氣？
然而趙公明和祝融想象裡的完全不一樣，不僅身上半分黴味都沒有，整個人長身玉立，風清月明，長得好看就罷了，還十分溫柔謙遜。
這樣的人，做瘟神也真的太委屈了。
也不知道蚩尤先前說他另有機緣，可成上仙，是不是真的。
趙公明的工作以前是掌管人間瘟疫，既要人間有疾苦，又不可讓人間成地獄，總之就是控製人界苦難守恒的。
但現在凡界發展越來越快，瘟疫已經不流行了，他便開始做些零碎的事。
從控製整個龐大的凡界變成了控製一個人的個體黴運與好運的守恒。
簡單來說，就像凡人常說的，否極泰來，一個人的好運和黴運都有個界限，他便操縱那界限，讓倒黴的人不至於倒黴到死，幸福的人也經曆憂愁痛苦。
所以他的事情是越來越多了，忙得根本顧不上怎麼讓自己升官。
儘管他是真的很想升官。
趙公明抽空和祝融聊了一會，祝融見他忙得暈頭轉向，突然就有點理解他了，“瘟君，前幾日我同你說的去魔界見瘟鬼，你可準備好了？”
趙公明苦笑一聲，好不容易才歇了口氣，有些疲倦道：“饒是祝融神有法子讓我下界，我也實在抽不開身。”
祝融歎了聲氣，“你平日裡都做些什麼？一定要在天庭不可？”
趙公明一愣，“倒不是一定要在天庭不可，隻是......難道我要拿著運氣簿，去魔界寫？”
祝融眼神一亮，咳嗽一聲，：“其實也可以，有些人走路都能寫字，相信對瘟君來說也不算難事吧？”
趙公明：“.......”
做神仙，尤其是做個工作狂神仙，真的好難。
祝融見趙公明還有些猶豫，拿出懷裡的《觀世音經典語錄》，道：“瘟鬼等了太久了，執念已成業障，再不度她，以後恐怕連她的靈識都保不住。”
“我們雖不能令觀音大士來度化她，但我特意借來了大士親筆撰寫的書冊，有了這個，你可以試著度她重新投胎。”
趙公明看著祝融手裡攥著的發光藍書，愣了愣，無意識的接了過來，低聲道：“她真的，有這麼深的執念嗎？”
祝融似乎被這話問住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畢竟那種感情不是他能理解得透的。
但是不知道怎麼，等這個字，讓他又想到了蚩尤。
於是祝融過了一會才道：“沒有等過的人，永遠也不會理解等待二字。”
知道結果，或者不知道結果，都是在捧著期待自我折磨。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同樣的時間，你會發現等待一個人或者一件事的時候，這個時間會被無限拖長。
它在你的感官裡就好像變得永無止境一樣。
而你一直等，一直等。
儘管身上所有部位都在告訴你，等待有多難熬，多痛苦，可你也不放棄。
趙公明沉默許久，重重的把凡人的運氣簿連同觀世音經典語錄一同揣進了自己懷裡，鄭重道：“那走吧，我去見她。”
祝融看著趙公明已經準備下界了，抿了抿唇，“你現在就去？”
趙公明：“.......你還不走？”
祝融：“我還有些事，明天才去。你若自己去的話，應當是過不了南天門那關的，就明日同我一塊吧。”
趙公明想了想，祝融的話不無道理，於是便又將運氣簿掏了出來，分秒必爭的奮筆疾書起來。
祝融看著他拚命工作的樣子，突然有些感慨。
所以說，努力工作真的不一定就會升官的啊！
這個職場道理在神仙身上同樣很適用。
祝融晚上回來才想起告訴蚩尤，說明天讓他自己先回魔界吧，他還要留在這等個人。
蚩尤心裡有些呷味，不過卻沒表露出來，隻問：“等誰？”
祝融有點故意的抿了抿唇，笑道：“等個男人。”
蚩尤：“......”
“哦？”
祝融看著長琴蹲在地上玩沙子，也不知道地底下埋了什麼，他今天挖的格外起勁。
漂亮的包子臉皺成一團，小嘴唇像盛開的花瓣似的，眼睛裡璀璨無比，仿佛星子被他安進了瞳仁，美不勝收。
祝融沒理蚩尤，反而去問長琴，“長琴，你在挖什麼？”
長琴拿著小鏟子回道：“不是挖，是在埋，爸爸！爹說我什麼時候把院裡栽的那些花草埋光，就獎勵我個法寶！”
........
等等，院裡那些花草？！
祝融忍不住了，抬頭一看，這才發現他光明宮裡光禿禿的，幾乎變成一座空院，馬上道：“蚩尤！你瘋了，把那些花草埋了做什麼！？”
蚩尤冷冷的在旁邊抱著胸，往牆邊一倚，道：“楊戩種的，沒有品味。”
祝融剛想說這些花明明是他養的，腦子裡突然抽絲剝繭，回想起今天蟠桃會上玉帝喝多以後說的話——
“你下凡後，每天都是二郎神過去給你光明宮養花種草，好幾次在你牆角喝醉，都是哮天犬給他叼回去的。”
.......靠！
祝融忍無可忍，“沒有品味？這些花是我種的，和他沒有半點關係！你，給，我，挖，出，來！”
蚩尤被他罵了，反而一點也不生氣，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來，“好，我挖。”
然後一父一子兩個人都開始拿著鏟子在地上鼓搗起來。
一開始還好好的在那挖土，沒一會長琴不小心在挖土的時候把土濺蚩尤衣服上了。
蚩尤動作一頓，也鏟了一小點土潑到了長琴的衣角上，力度很輕，一看就是逗他玩的。
有了這一個開頭，兩個人便你一鏟子我一鏟子的玩了起來，祝融低頭看了眼天機的功夫，一抬頭，麵前飛過來飛過去的土，氣得差點沒撿一把鏟子直接扔蚩尤臉上。
祝融：“還玩？”
話音一落，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頓時一停，不約而同開始很認真的挖起土來。
長琴小聲跟蚩尤道：“爹，你也很怕爸爸嗎？”
蚩尤動作一滯，埋頭又挖了起來，順手給了長琴屁股一下，“你喜歡爸爸麼？”
長琴小腦袋狠狠點了一下，“喜歡！”
“雖然爸爸有時候好凶！”
蚩尤頓時笑了一下，“我也喜歡。”
“喜歡他才會讓著他。”
祝融眉毛又皺了起來，看著滿院子的狼藉，他咽不下這口氣，就不讓蚩尤用法術恢複原狀。
要讓他們用雙手品嘗惡果。
祝融：“還在嘀咕？今晚弄不完，都彆睡覺了。”
長琴幽幽的歎了聲氣，雖然奶聲奶氣的，說出來的話卻像個大人似的 “也就我們這麼讓著他了。”
祝融嘴角一抽，“我聽得到。”
怎麼這麼久了，他兒子就是不知道悄悄話得小聲說。
背後說人壞話的時候，好像巴不得讓對方知道似的。
也是很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