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枝重歸大地,傷口處的鮮血噴濺而出!
源柊月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接住從空中落下的白發男孩。
傷到動脈,血濺到他的臉上,是溫熱的,也沾到睫毛上,視線不甚清晰了。他在五條悟蒼藍純淨的眼瞳中,看到自己惶然無措的臉。
他按住貫穿五條悟心臟的那道傷口,按得很用力,手掌被對方肋骨清晰地硌著。
肋骨之下那顆受到致命傷害的心臟,跳動的頻率似乎逐漸緩慢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手掌間流逝。
“喂……”白發男孩緊緊盯著他,嘴角牽出一點笑,似乎想說句什麼。
然而,他嘴唇動了動,咳嗽兩聲,吐出一口血!
張揚的白發,觸目驚心的紅色。
源柊月牙關都在顫抖:“……閉嘴!”
明明虛弱得說不出話,五條悟還是在對他笑,從唇形依稀辨認出是在喊他那個一點也不好聽的綽號,小橘子。
“五條悟……”源柊月連名帶姓地喊著他的名字,“你這個混球、瘋子、不可理喻的……”
不遠處,一隻人形特級咒靈,自草木間現身。
除去那詭譎的咒文,它的軀體完完全全複刻了人類的骨肉模樣,眼眶的位置插著兩段枯木,那是它的雙眼。
特級咒靈·花禦。
誕生於人類對森林的憎惡與恐懼。
它今天的任務是試探新生六眼的實力,若是有機會,則努力殺死對方。
沒想到能夠如此容易,試探性的偷襲便給對方造成了致命傷害,這令花禦感到一絲不尋常。可它操縱的樹根作為它的耳目,清晰無比地告訴它,枯木貫穿了六眼的心臟,他無法繼續活下去了。
“新生六眼,不過如此。”花禦說。
至於另一個……
臉頰濺上幾l滴血,鬢角的發由此黏在耳側,儼然是慌了神的模樣,下嘴唇被他自己咬破了皮,赫然一點細微的血紅,唇紅齒白、麵露茫然,甚至看起來有幾l分可憐。
毫無力量感的二級咒術師。
羂索提醒過它,要小心這個人。
而這個人仿佛沒有意識到它存在似的,完全沒有分出一點眼神。
“有遺言要說嗎?人類。”
花禦說。
它這麼說著,卻並未給他留下任何發表遺言的機會。
那襲擊了五條悟的扭曲枝條,再度從地裡竄出!
樹根密密匝匝地在兩人周圍衝天而起,接著調轉枝頭,像是千支萬支鋒利的箭矢,密不透風地朝著兩人身上刺去!
到此結束了。
萬籟俱寂。
花禦轉過頭,正欲離開。
轉身的刹那,它聽到來自身後的聲音。
“—
—我沒允許你走。”
這一聲問得冷靜而平淡,放在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之間,也稱得上合適,他的聲音有股奇妙的氣味,像是書本紙張的木質調與油墨混雜的淡淡香氣,花禦恍惚間聞見了,也嗅到了那不加掩飾的殺意。
風聲和破空聲混雜在一起,喧鬨如同一場來勢洶洶的風暴。
危險、非常危險。
花禦瞬間躍向半空,堪堪躲過了朝它襲來的殺招!
而對它出手的,正是那些由它操縱的樹根!
樹根上的不知名筋脈抽動著,如同抽搐的血管,張牙舞爪,無比詭譎。樹皮下有兩股力量在拉扯、廝殺,而它不得不倒向更強勢的那一方。
“你怎麼能……”
花禦驚疑不定地望向他。
“你究竟是誰?!”
那名少年半蹲於地,空出的那隻手正拍在地麵上,清綠色咒力源源不斷地自他身體流向地麵,由此奪取了樹根的操控權。
被冠以自然之名的特級咒靈花禦,第一次,在自己的領地中敗下陣來。
按照咒術師檔案的記載,二級咒術師源柊月應當持有‘模仿術式’,可‘模仿’又怎能超越本尊?!
不對……不對……他有所隱瞞!
——那從未展示在人前的、能夠奪取植物控製權的力量,又是怎麼回事?
風擦過他的黑發,花禦看見對方微微側過臉,湖麵上陽光的碎金襯著他的下頜線條,仿若一層毛絨絨的金邊,明明是溫暖明亮的色調,卻無端令人通體生寒。
漫山遍野的花草一夕之間瘋狂生長,枝條如刺,千軍萬馬般向著花禦襲來!
花禦聽到他說——
“有遺言嗎?”
……
刹那間,花禦的反應並非展開領域與之對戰,而是逃跑。
它定了定神,調用術式,【咒種】!
咒種落在瘋長的枝條上,紫色惡果張開獠牙,瘋狂吸取源柊月的咒力。
它以咒力為食,越是動用咒力,它的汲取與生長便越發猖獗,直到將寄生對象抽乾為止。
短短幾l秒鐘,咒種的瘋狂吸取,令襲來的枝葉枯萎大半,為花禦贏得喘息的機會。
“但我可以給你一個苟活的機會。”源柊月對它說,“告訴我,你受哪位咒術師指使?”
花禦一驚。
羂索術式特殊,如今確實寄生在一位咒術師體內。
難道是它的術式暴露了嗎?不……但對方又是如何知道……
源柊月仍在源源不斷地輸出咒力,咒種根係越紮越深,幾l乎要開出濃紫色的豔麗花朵。
花禦清楚,這絕對不可能是一個二級咒術師應有的咒力儲量,絕對是特級的程度。
它不確定此人實力深淺,誅殺幼年體六眼的目的既已達到,也無心戀戰,揚手召喚樹根擾亂對方視線,立刻轉身離去——
恍然間,仿佛有水滴落地。
極為恐怖
的、猶如野獸般的直覺和預感,瞬間籠罩住花禦渾身。
前方的天空被染成淡紫色,巨大的能量球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摧毀路徑上的萬物,極其迅猛地向它襲擊,轟然巨響在耳畔炸裂!
少年五條悟,反手撐著地麵,坐了起來。
他曲著一條長腿,身上仍然狼狽,白發也亂糟糟的,但那些致命的、不知名的,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已儘數愈合。
“成功了……”
他舒展了下手指,盯著自己的掌心。
反轉術式,他在方才的瀕死之際學會了,由此以來,自然輕鬆突破由藥物帶來的桎梏,將身體恢複到最佳狀態。
也順帶領悟了,經由六眼代代相傳的特殊術式。
將順轉和反轉相互融合,讓兩個無窮互相碰撞,生成超規格的瞬發虛構能量——虛式【茈】。
達成了一直以來追求的,他此刻卻不過分得意,隻覺得無比舒服,像是閉著雙眼,睡在陽光晴朗的海麵上。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五條悟恍惚地享受了幾l秒,逐漸回神,將注意力投到一旁注視著他的源柊月身上。
他明明一直坐在地上,此時的感覺卻像在半空中漂浮許久,忽然落了地。
於是,平日裡應有的喜悅與得意,又回到他的臉上。
“喂,小橘子。?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無比興奮地笑起來,“我學會了,反轉術式——就在剛才,我直接放棄反擊,一心一意地投入到將術式反轉……”
源柊月沒說話。
“……哇嗚,瀕死的時候還真以為自己說不定會死掉呢?”五條悟點了點左心口的貫穿傷,語氣越來越激動,“結果在瀕死的那一瞬做到了!”
源柊月還是沒說話。
為了突破力量極限,這個人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為餌,他在五條悟被擊中的那一瞬間就懂了。
如果是他,說不定也會那麼做。
但,果然,還是……
“天元那老東西沒騙人……”五條悟注意到他的沉默,偏過頭,語調中熱意因他的冷淡態度降下幾l分,“……你怎麼了?”
源柊月走了兩步,站到他麵前。
五條悟撐著手臂,由坐姿轉為站立。
他低下頭,單手揣著兜,對源柊月展露一個毫無陰霾的微笑,像是一隻等待被摸頭誇獎的大貓咪。
沒開口,閃閃發光的神色正在表達著:“我厲害吧?”
然後,五條悟等來了——
衝著他左臉的一拳!
也毫不意外的,被他輕鬆抬手攔住了,止步於接近他下頜的位置。
“怎麼突然打我?”五條悟說。
寬大的手掌包括著源柊月的拳頭,指腹忍不住在他掌背上摩挲了兩下。
……嗯……好軟的手。
這真是男生的手嗎?——很想把這句話問出口。
但看到源柊月的表情時,他沒敢說。
出於某種直覺,五條悟閉嘴了。
緊接著,下一秒,源柊月抽回自己被他握著的手,一低頭,再抬頭時,已收斂好一切情緒。
他對著五條悟露出一個虛偽的、得當的、充滿商業禮儀的標準笑容:“……沒什麼,想這麼做罷了。”
“我有點事,先走一步。”他說,“你過去確認一下,那隻特級咒靈是否還活著。”
五條悟:“肯定死了。”
源柊月沒搭理他,整了整袖口,轉身就走。
五條悟:“……”
五條悟莫名心虛,跟在他身後,聲音也放低了:“喂,小橘子,那個……”
對方加快腳步。
五條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和剛才那個目空一切的家夥仿佛不是一個人。
他問:“你怎麼了?”
“……是怎麼了?”
“餓了嗎?”
“有急事嗎?”
“小橘子?……好橘子?”
源柊月停下腳步,蹙眉,有些無奈地看著他,神色冷靜:“彆胡鬨,去找那隻特級咒靈。”
看似很冷靜,實則不對勁。
五條悟有種預感,雖然還不是特彆清楚為什麼被揍,但應該老老實實吃下那一拳才對。
出於直覺,他伸手,捉住源柊月的手腕,試圖攔下他——
“小……”
立刻被甩開了。
很重的一下。
五條悟:“……”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