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答他的,是源柊月的快速後退,以及一聲‘嘭!’的摔門聲。
五條悟沒阻攔,任他把自己關在門外。
關門帶起的風撲到他臉上,涼颼颼的,令滾燙的雙頰稍微降了點溫。
半晌,他慢慢蹲下,單手貼著額頭,苦惱萬分。
“剛剛在說什麼啊……”
“好奇怪……”
“難道老子真的不正常?……”
而躲回門內的源柊月也沒好到哪裡去。
關上門後,他背靠著門板,身體慢慢滑落,最後坐在地上。頂燈把他的皮膚照得幾乎透明,過曝的瑩白色也擦不掉浮在皮膚上的淡粉。
早秋的山裡沒了蟬鳴,卻依然那麼聒噪,噗通噗通地擾人。
背對著背,兩人之間隻隔了一扇門。
“他吃了毒蘑菇,現在不正常。”源柊月對自己說,“都是玩笑話……”
門口的聲控燈長久未感應到聲音,遵循程序熄滅,收回那一道過白的光亮,黯淡的夜色重新落下。
黑暗之中,源柊月的瞳色冷淡而清晰。
都是玩笑。
……彆當真。
……
‘逆轉愛恨’的效果,在五條悟服用魅惑菇的十幾小時後,逐漸消退。
第一眼是極致的厭惡,連他的房子都不想多呆一秒,呼吸同一片空氣都覺得無法忍受,現在卻又眼巴巴地坐到院子門口,像乖巧的大貓咪,等裡麵的主人為他開門。
認知說‘討厭他離他遠一點’,感情說‘就算討厭也很有趣’,兩種力量彼此角逐著、廝殺著,都想爭下絕對的控製權,被拉扯的自我陷於泥淖中,難以掙脫。
“……好煩……”
“……”
要進去嗎?
至少要把事情問清楚?
該進去嗎?萬一是真的呢?
是真的會怎麼樣?要怎麼辦?……能怎麼辦?除了本意之外那句話有什麼深意嗎?
五條悟正在躊躇,試圖把一團亂麻的耳機線扯開,然而以他的解密水平,隻能讓活結變成死結,越發迷惑而混亂,不一會就徹底把自己繞暈,大腦宕機,看著眼前的一小片草葉發呆。
沒過多久,他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輕微無比,融進風聲裡,堪稱無聲無息。
也沒有捕捉到咒力波動。
僅憑著直覺,他抬起頭來,捕捉到一個藏匿在林間的高大身影——
是伏黑甚爾。
神出鬼沒的伏黑甚爾,大部分時候在外麵不知道乾什麼,或許是私人任務,或許單純鬼混,偶爾出現,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像稀有度極高的寶可夢,刷新概率未知,遇到很難,捕捉幾乎不可能。
男人顯然也注意到他,輕飄飄地掃了一眼,徑直繞向小院後方。
“?”
五條悟跟了上去。
然後發現伏
黑甚爾找了顆樹,借力一蹬,一個側手翻,靈活位移過牆。
五條悟:“!?”
翻牆對任何一個小混混來說都不陌生,學生時期半夜翻牆去網吧,青年時期翻牆闖空門,但五條大少爺某種程度上來說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閨秀(?),他想出去沒人敢攔,他想逃課也會走正門,於是這個詞對他來說熟悉,卻沒有實感——看到這一幕的瞬間,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
有伏黑甚爾示範在前,他毫無心理壓力照做,闖進了院子。
後院支起了一張簡易桌子,烤爐架在邊上,伏黑姐弟正在準備烤串食材。
伏黑甚爾站在邊上,打開一罐冰啤酒,懶洋洋地啜飲,一邊給予口頭指導:“再切薄一點。”
“橫著切,彆豎著切。”
“這個和蔥段串一起。”
“……”
“指揮兩個小學生乾活,真是一位好父親。”五條悟走到他旁邊,哥倆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最近生意怎麼樣?”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活見鬼一樣瞪了他一眼,躲開那隻手,哪怕開啟著無下限也叫他無法忍受。
五條悟立刻表演出一副悲傷的樣子:“甚爾君,你這冷淡的態度真讓我傷心,我們不是朋友嗎?”
“老子下輩子也不可能跟你是朋友。”伏黑甚爾說,“這是你想出來惡心人的新招數?”
“——他腦子有點問題。”
忽然出現的源柊月插入對話。
他抱著鯛魚燒的機器,手上繞著一長條拖線板,從後門走出來,把機子往桌上一拍。
“你彆搭理他。”
“你也差不多。”伏黑甚爾瞥向他,意有所指,“聽說老子多了個兒子,特意過來看看。”
——他消息居然這麼靈通?
源柊月誠懇道:“恭喜你咯,喜得貴子,這個年紀還能有那麼厲害一個好大兒,真不容易。”
伏黑甚爾冷笑:“那你怎麼不叫聲父親?”
源柊月從善如流:“Daddy,生活費不夠了,給我發點零花錢。”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兒子,給點養老金。”
源柊月:“Daddy,這個錢得問弟弟要,我們家的小兒子可太出息啦,我也在指望他長大養我呢,是吧小惠?”
突然被卷入話題的伏黑惠:“???”
這樣的情況出現太多,他早習慣了,此時甚至不必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徑直無視掉自己的離譜老爹和便宜哥哥,轉頭繼續與伏黑津美紀交流:“巴沙魚肉可以串起來烤嗎?”
伏黑津美紀:“這個不太行吧。”
而被無視的伏黑甚爾與源柊月也不尷尬,若無其事地聊了起來。
“放心,Daddy。”源柊月告訴他,“借十影的名號用一用,很快就還給小惠。”
借‘十影’之名釣魚,順帶看禪院家的笑話。
源柊月手裡隻有一隻白玉犬,而玉犬通常成雙成對出現,演戲演全套,為了達成目標,特意拜托夏油傑把真人喊出來,喂下燒仙草,於是特級咒靈·真人同樣榮獲英雄母親身份。
幾天後,黑玉犬順利誕生了,進一步鞏固他作為‘禪院家後代’和‘十影’的身份。
難道沒人猜測他可能是模仿了‘十影’擁有者的術式嗎?
一定有。
不好奇嗎?
來一探究竟吧,這一局是明牌,敢跟麼?
而禪院家那邊則要簡單一些,他們反倒是最單純的一方,禪院家的族老們秉著先入為主的認識與高高在上的姿態,立刻認定:源柊月無法承受欺騙禪院家的代價,他不敢這麼做,所以大概率是真的‘十影’。
明明是對‘十影’最了解的家族,最容易近距離拆穿他的謊言,卻由於傲慢,一葉障目,甚至主動讓這個離奇的玩笑在咒術界中散播開來。
伏黑甚爾嗤笑:“隨你,彆給老子添麻煩。”
話裡有幾分警告的意思。
源柊月:“不會多麻煩的。”他問,“Daddy,如果順利,可能要你幫個小忙,你會願意的吧?”
幾聲稱呼並不能拉近和人渣的距離,伏黑甚爾冷酷道:“彆套近乎,給錢。”
那就是有商量餘地。
很好。他會配合。
源柊月滿意地微笑起來,舉起易拉罐,仿佛與伏黑甚爾手中的啤酒罐碰了個杯,反手指向邊上的五條悟:“可以,他會付給你的。”
五條悟:“?”
五條悟:“老子拒絕,誰要給你錢。”
剛撕下來的支票,落款處簽著五條悟的大名,五千八百萬元整,此時正在源柊月口袋裡放著——這種情況下說‘誰要給你錢’,未免有些荒謬了。
伏黑甚爾涼涼地說:“六眼不樂意?那你得先付一千萬定金給我,否則免談。”
源柊月誠懇:“Daddy,但我隻是一個窮小子啊,寬宥一些,一千塊行不行?”
伏黑甚爾:“?”
伏黑甚爾:“神經。”
懶得搭理他們倆,他徑直走到廚房,找下酒菜去了。
“你找個地方玩去吧。”源柊月對五條悟說,“我也要忙正事了。”
二十分鐘前,禪院直哉忽然給他打了個電話。
“跟你說一件事。”禪院直哉說,“有人往總監部那邊遞交了新的汙點證據,不清楚是誰,但內容應該還挺嚴重,調查小組重新成立,要不是禪院家攔著,現在已經出發來抓你了。”
“他們正在整理證據鏈,申請正式的批捕令,總監部直屬團隊負責的,我插不了手,你自己思考下該怎麼辦吧。”
禪院直哉努力抑製著語氣裡的幸災樂禍,然而小人得誌的姿態十分明顯,潛台詞是‘哈哈劈你的雷在路上咯你就等著倒黴吧’。
太蠢了,以至於非但沒品出惡毒,反倒有種莫名的喜劇效果在。
“哦。知道了。”源柊月問,“你能打聽到汙點證據的內容嗎?”
禪院直哉支支吾吾:“時間太少了,比較困難,我試試看……”他想到什麼,聲音陡然升高,自證清白,“這件事不是我做的啊,也不是禪院家乾的!”
“我知道。”
源柊月想,當然了,光憑禪院直哉的智商和魄力,一定不行。
所有把柄都是他自己親手放出去的,隻是想知道對麵能掌握到哪種程度。
他溫和地說:“沒彆的事,你可以滾了。”
……
“你可以滾遠點嗎?”
——而這句話是對麵前的五條悟說的。
“不要。”五條悟說,“我怎麼能聽你的?”
源柊月:“……”
太煩了,真的太煩了。
他正在研究新植物的用法,發現除了常規製冷效果以外,‘傘冰菇+盆栽’的冰盆搭配,居然產生了反向火炬樹樁的效果。
豌豆透過火炬樹樁,會變成火豌豆;而豌豆射手放到冰盆上,會射出寒冰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