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呼一口氣,抬起眼睫望望外麵的雨,又再回頭,看向寂靜的樓梯間。
最需要宿管阿姨的時候,宿管阿姨的半點身影都見不著,不然她還能跟宿管阿姨借一把傘。
最後,她沒辦法,隻能回去拿雨傘。
桑枝重新回到五樓。
這一層應該都沒住人,隻有梁沉的宿舍門邊有微弱光線從門縫中溢出。
門沒關嚴,隻虛掩著。
桑枝停在門口,擔心與薄敘碰上麵會再次尷尬,就用手指悄悄地推開這道虛掩的門。
她沒往裡麵看,也沒將門全部打開,隻輕輕拉開一小條縫,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往裡伸手。
她記得她的雨傘就放在門邊。
可是桑枝懸著手在門邊撈了一小會,都沒撈到自己的雨傘。
正想放棄的時候,她的指尖忽然碰觸到冰涼涼的傘麵,雨水浸潤指尖輕薄敏感的皮膚。
似乎是有人主動將雨傘遞給她。
桑枝怔愣須臾,下意識看過去,看到的是門縫之內,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骨腕勻稱,指節白淨修長,手指皮膚上沾著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
桑枝愣愣抬眸,恰好撞進薄敘漆黑的眼睛裡,呼吸微滯。
他應該是剛衝過澡。
額前碎發滴著水,水珠順延額頭劃過高挺的鼻。
下頜微微繃著,雙眸沉靜,同樣半蹲著,靜靜看著門縫之外的桑枝。
兩人目光對視一瞬,桑枝鼻尖呼吸發燙,率先收回視線,手指抓住雨傘站起身。
隔著一道門的薄敘半闔眼睫,看了看空了的手心,半晌之後才緩慢站起來。
桑枝一手拿傘一手捂著自己微燙的臉頰往樓下走,走到二樓樓梯口了,想起什麼,又停住腳步。
外麵在下雨。
天很黑。
她不認識路。
桑枝是第一次來江北大學,這個大學校園對她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而且,她對方位很不敏感。
白天她還能跟著手機導航走,現在,天這麼黑——
桑枝怕黑,眼前漆黑的雨天,陌生的校園,很難不叫她心裡發怵。
她陷入猶豫,站在原地糾結了兩分鐘,最終轉頭,再一次往樓上走。
沒得選擇了。
尷尬就尷尬吧。
比起要臉,她更想安全走出這個學校。
再一次站在宿舍門口,桑枝儘量平穩著呼吸,鼓起勇氣敲了兩下門。
門很快被打開。
真的當薄敘站在自己麵前了,桑枝才發覺,他比梁沉略高一些。
身形清瘦,肩膀寬直,單薄的恰到好處。
他站在門邊上,身影恰好遮擋住了房內那盞白熾燈落下的冷調亮光。
桑枝落在他製造出的陰影之中,仰頭望著他同樣落在陰影裡不大真切的臉,心臟忽然很重地跳了一下。
薄敘五官挺拔,本該是外揚的長相,卻被他的冷淡生生壓下,顯得不夠溫和,好似充滿距離,不易接近。
垂著的眸光辨不清情緒,沉沉定在桑枝臉上。
不算黑暗之中的誤會,這算得上是桑枝第一次正式與薄敘麵對麵。
她與他對視著,卷翹的睫毛因緊張煽動幾下,唇瓣微抿。
猶豫幾秒後,她開口:“你現在有空嗎?”
其實桑枝對自己的要求也沒幾分把握。
但是……再怎麼她都是梁沉的女朋友,薄敘又是梁沉的室友,他們還是高中校友,這麼一點小忙,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在等待薄敘回答的短暫空當裡,桑枝一直在心裡悄悄打鼓。
還好,沒等太久,她看到薄敘不帶任何表情地點了一下頭。
見薄敘答應,桑枝倏然露出一個璨爛的笑。
薄敘的眸光不算平靜,望著桑枝眼裡漾著的笑,像是恍了一瞬。
而後他才定下心神,開口,對桑枝說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句話:“在門口等一下。”
“好。”
桑枝往邊上挪了一下,站在樓道裡等待著薄敘。
薄敘關了門。
沒過一會,他開門出來。
他剛剛應該是去換衣服了,不是剛才淺色係的家居服,換了一身黑色的外套和收腳衛褲,外套拉鏈拉到最高處,遮掩著喉結突出的脖頸,身形修長利落。
此後薄敘再沒說話,隻安靜走在桑枝前麵。
桑枝跟著他腳步,一路跟他走到江北大學的校門口。
這條路很長,來的時候已經這樣覺得了,出去的時候,因為夜雨,而更覺漫長。
還好最後還是走出來了。
在校門口,桑枝小小的身軀艱難躲在不夠大的傘麵底下,略顯狼狽。
臉上還是揚著笑,向薄敘道謝:“謝謝你。”
薄敘看著她,沒說什麼,仍保持著沉默,像送她的這一路。
隨後他轉頭看了一眼空落落的馬路,雨幕之下,不見一輛出租車。
“要幫你叫車嗎?”他問。
桑枝沒想到薄敘會這樣說,稍稍停了一下。
“謝謝,我自己叫就可以了。”
薄敘輕微點頭,停頓片刻,他將自己的雨傘移到桑枝這邊,遮住她的傘麵之後,伸手握住她雨傘的上方傘柄。
在桑枝愣滯的時候,手中的雨傘不自覺被調換。
她不明就裡地接住薄敘換過來的雨傘,反應過來後,看到的已經是薄敘離去的背影。
她那把小得可憐的雨傘隻能遮住他一半的肩膀,雨水浸透進他的衣服裡,黑色的身影逐漸與這個雨夜融為一體。
桑枝緩緩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頭頂的雨傘,傘麵很大,傘骨強勁有力,正為她阻擋著這冰冷砸下的雨水。
校門口的路燈明亮很多,一旁的保安室也亮著日光燈,雨夜似乎一下子變得沒那麼可怕。
桑枝回過神,用手機叫了網約車。
幾分鐘後,網約車停在校門口。
桑枝坐到車後座,與司機確認了手機尾號,然後低頭整理濕漉漉的雨傘。
也不知怎得,她忽地抬頭望了一眼車窗外。
雨幕沉沉間,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那把雨傘,以及撐傘的那個人。
他站在保安室燈光照不到的一側暗影裡,仿佛是在確認她安全上車後,才撐傘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