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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 南樓北望 7348 字 6個月前

這一天再沒什麼特彆的——除非算上一件小事。

當時快要中午,商挽琴不能吃飯,但記得喬逢雪該吃飯。可對方巋然不動,仍坐在那張硬邦邦的藍色椅子上,敲著他的鍵盤。商挽琴瞥了他好幾眼,終於忍不住說:“你不去吃午飯嗎?”

“唔……”

青年心不在焉地應著,一看就是仍然沉浸在工作之中。商挽琴偷偷看了一下他的屏幕,發現他在做一份PPT,但畫麵精美得不像PPT。能做成這樣是很厲害的。

“你該吃午飯了。”商挽琴放下遊戲機,伸手戳他一下,“樓下有家西餐簡餐還不錯,或者那家社區食堂,聽說也還行。”

“唔……”

他還是那麼心不在焉,但臉上又像有笑意一閃而過。

商挽琴再戳他一下,這時她才注意到他左手食指包著一塊創可貼。他受傷了?她驚訝起來,因為她現在才注意到。

“你……”她看著創可貼,想問,但想起了一些往事,猶豫一下,又不吭聲了。看他還是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她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打開外賣軟件,說:“實在太忙就點外賣吧,總不能不吃,你身體本來就……”

糟糕,一不小心還是說到了禁忌詞。

商挽琴倏然噤聲,希望喬逢雪繼續心不在焉。但偏偏這時候,他敲擊鍵盤的手停住,側頭看來。他麵容清俊,本該不具攻擊性,但那那雙眼睛太清寒明亮,宛若射出兩支小小的利箭,僅憑一架單薄的細框眼鏡,根本不足以遮蔽那樣的目光。

人類是回憶的俘虜,總是無意識遵循舊日的行為模式。比如現在,商挽琴心虛地移開目光,假裝無事發生,試圖糊弄過去;就像當年一樣。

但喬逢雪靜靜地看著她,問:“你關心我?”

“呃,呃,這個……”商挽琴竟然結巴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並未生氣,也沒有露出任何陰鬱之色。他很平靜,甚至帶點笑意。

“……對。”她長籲一口氣,神情開朗起來,也暗笑自己沒出息,怎麼還像當年幼稚的自己。她恢複從容,說:“不按時吃飯對胃不好。”

“嗯,好。”

青年點點頭,幾乎是溫馴地拿出手機,說:“我點個外賣。”

“我來吧。”商挽琴立即說,忙忙地開始翻外賣軟件,“就當小小感謝一下你。”

喬逢雪沒有太多堅持,答應了。

商挽琴心想,果然他們都長大了,情緒穩定多了。這個念頭一起,她膽子也變大了,試探著問:“你手怎麼了?”

也許是錯覺,但青年麵上的笑意倏然擴大,如漣漪波動一瞬。

“這個?昨天晚上做飯不小心而已。”他瞄一眼被創可貼裹住的食指,輕描淡寫,好似渾不在意。

“菜刀切的?嚴重嗎?”商挽琴當即腦補出血流如注的畫麵。

“還好。”青年看了一眼輸液吊瓶,慢條斯理,“還不需要住院輸液。”

商挽琴眨眨眼,愣了愣才不確定道:“你難道在嘲笑我……?”

“怎麼會。”他語氣清淡。

“……你肯定在嘲笑我。”商挽琴扁扁嘴,卻也笑起來,“不嚴重就好。你還會做飯嗎?”

“在國外學的,否則沒得吃。”他頓了頓,“有機會的話,給你試試看。”

他的語氣幾乎沒有變化,一直穩穩的,清淡又從容。從見麵第一天開始就是這副模樣。這句話也很普通,是很多人都會說的客套話,但此時,迎著那雙清亮過分的眼睛,她就像腦袋頂突然長出一根無形的天線,接收到了某種特殊的電波,從而得知:他很認真地在說這句話。

“呃……”

假如是五年前,假如是十幾歲的時候,聽見這句話,她一定很開心。但現在……

她感覺頭腦混亂了很長時間,仿佛同時做出了兩種截然相反的回答,但又好像她隻是糊塗了一小會兒,就鬼使神差地做出回答。

“……好啊,有機會的話。”

這句話根本不算回答,從字麵意義來看,它頂多是一句客套話回複另一句客套話,說話的兩個人應該客客氣氣、笑意盈盈,但彼此心知肚明,誰都不當真。

但他好像當真了。

他移開目光,沒再說話,卻有明明白白的笑意照亮他的臉龐。他繼續敲擊鍵盤,不時動一動無線鼠標,手指翻飛如一支輕快的舞蹈。

商挽琴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忽然不想玩遊戲了。她將NS放在床頭櫃上,讓喬逢雪幫她將床搖低至放平,戴上真絲眼罩——也是喬逢雪拿來的,假裝睡覺。

但她根本沒睡。

她閉著眼,平平地躺著,實則麵部肌肉繃緊,大腦中無數思緒翻來滾去。她在思考一個念頭,一個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那個念頭出現的時候如此理所當然,以至於她險些忽略。可現在她重新抓住那個念頭,像哈利波特抓住金色飛賊,也像彼得潘抓住他的小精靈。

她在想:

為什麼十幾歲的時候,假如喬逢雪這麼邀請她,她會十分高興,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呢?她那個時候,難道不僅僅是一個滿腦子稀奇古怪想法、精力過於旺盛、自覺或不自覺地給彆人——尤其是喬逢雪——添麻煩的小破孩嗎?

假如不僅於此……

那又是什麼?

這一天,對於這個疑問,商挽琴並沒有想得很清楚。她過於刻意地遺忘了那段不算短的時光,而當她試圖想起,也需要多花一些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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