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京城被一層薄薄的霧靄所籠罩,城市中的建築物,若隱若現。
主要路段亮了一夜的路燈,到此時仍然沒有熄滅,在霧靄朦朧中,給司機們提醒著道路的方向。
大街上,打掃衛生的清潔工們,早已經起床,腦袋和身子包裹的嚴嚴實實,不知道是怕冷,還是怕被熟人認出來。
手裡的掃把卻有氣無力的清掃著地麵,相比於幾十年後的現在,清潔工們還都是大小夥子,年輕人,沒幾個年齡大的。
騎著自行車的李峰,正在前往軋鋼廠家屬區的工地上,胯下的二八大杠自行車,經過了數年的摧殘,行駛裡程至少有小兩萬公裡了。
沒有當年那麼緊致,騎起來有些鬆散,腳蹬處的全鏈殼,磕碰時發出嘎吱嘎吱的嘈雜聲。
到了城郊,原本在城市中的薄霧,略顯濃厚了一些,就像兌水的牛奶中,又加了一勺奶粉,自行車鍍鉻的車把上,都凝聚了一團團小水珠。
到了紅星橋,李峰捏了一下刹車,打量了一下橋麵,有刹車留下的橡膠印,看起來還不少,橋邊雕刻的石碑上,不知道誰家調皮孩子,用柳樹枝編了一個花環,扣在了上麵。
站在橋上,已經可以透過霧靄,看到一幢幢已經聳立起來的小樓,與空蕩蕩的周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工地此時也正好趕上起床,在河邊洗漱的,洗衣服的,場景看起來非常熱鬨,喧嘩聲讓推著自行車的李峰,都忍不住駐足看那麼一眼。
“開飯了,開飯了~!”
隨著工地上傳出了敲大鐵盆的聲音,一個個建築工手裡著碗和筷子,就往食堂那邊跑去。
李峰此時也正好到了工地的項目部門口。
“呦~!”
早早起床的老葛,肩膀上披著一件外套,剛推開門,正巧看到來到這裡的李峰。
“來蹭飯來了?”
“看看項目進程,蓋的還是蠻快的麼~!”
最前排的樓,李峰數了數,已經到了五層了,後麵幾排稍微晚點的,也已經起到了三層半左右,整個家屬區內部的情況,看起來,是有一點八九十年代大院的感覺了。
“管吃管喝管拿錢,誰乾的不快,過完年,一大把人眼巴巴的想進來,有的還不要錢,想學蓋房子的技術,進來早的那批人,可不得偷著樂吧~!”
從屋內又拿了一個鋁飯盒,遞給李峰後,老葛抖了抖肩膀上的外套,彆說多硬氣了。
也是,第一批經過工程兵培訓的那些莊稼戶,幾個月實踐下來,早就不拿當初定下來的十來塊工資了,從小工升為大工,手下還都帶著幾個學習的,成為大師傅了。
在村裡,在地裡頭,這些漢子就是不起眼的農民,一天十個工分,但一個個接觸到蓋房子,仿佛都對蓋房子,有種莫名的順手,找平,拉垂直,和水泥。
磚頭在手掌心,拿著瓦刀往掌心一劈,紅磚就能一分為二,這種熟稔,仿佛血液裡流淌著的,就是蓋房子的基因。
“也好,多學點技術,日子就能往好了過~!”
一期項目已經售完,資金全部歸攏,對於建築工多漲的十塊錢工資,李峰是無所謂的,當初計算的時候,就已經提前預留好了這些支出。
對於軋鋼廠來說,十塊錢沒多少,但對這些基本來自京城附近農村的建築工來說,那是能徹底改變家裡條件的。
隻要省著點過,攢一年攢兩年,回到家,這筆錢,自己就能給自家起一幢小磚房,畢竟在這裡,學到的就是蓋房子的手藝,還不用雇什麼人,自己帶兩三個徒弟就成。
從臉上的笑容就能看得出工人們的工作環境,對比最初招工時一個個膽顫心驚畏首畏尾的樣子,現在排隊打飯的建築工們,臉上則是自信了許多,臉上多出了許多笑容。
當初來的時候,心裡沒有底氣,很多人實在是被家裡欠下的饑荒逼的沒辦法了,還有幾個孩子的學費,基本上都是中年人,抱著試試看的態度。
結果,誒,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確實包吃包住,大肚漢都能吃飽,一個月雖然隻是十來塊,還得給村裡交一部分,但剩下的錢,就純攢下來了,發工資一點也不拖遝。
乾兩三個月,把之前村裡欠下的錢給還上,學費交上,本來家裡還勸著說回去繼續種地,但眼看技術能評大工了,一個個更不願意回去了。
不說帶徒弟時的那種優越感,就說一個月還都能攢下來十來塊,和種地的工分一比較,還是蓋房子好。
有了磚瓦匠這門技術,以後村裡誰家請去建房子,不是好煙好酒好菜伺候著,工地哪怕結束了,對於這些人來說,也已經改變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