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賈家屋內。
破舊的爐子中,搖曳著煤球的火光,略微打開的風門裡,金黃金黃,給這所老房子裡,帶來了惟一的一點光明。
爐子上的鋁鍋內,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一旁的凳子,也不堪重負,“嘎吱嘎吱”的聲響中,讓屋內更顯得陰霾。
穿著大褲衩的崔大可,此時手裡正拿著一根銀晃晃的針頭,舉到眼前,上麵穿好了白色的棉線。
看著小腿肚上,被燙出的一顆顆水泡,崔大可的麵目,都越發猙獰了。
水泡圓不溜秋呈半透明狀,大的有大拇指大小,小的,也有小拇指甲蓋大小,在爐火的映襯下,散發出像是金色葡萄般的誘人模樣。
這是在翻砂車間乾活,落下的,他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改造乾的又是最辛苦,最危險的活,讓他這個曾經的股長,心頭怎麼能甘心。
什麼是翻砂車間,全名叫翻砂鑄造車間,機修廠很多急需的零部件,可都是自己鑄造的。
模具可就在腳下,倒鐵水時,一不小心,就容易濺在了腿肚子上,起水泡,還是因為有勞保褲,不然肉都得熟了。
“哎呦,嘶~!”
咬緊牙關,眼皮子都在打哆嗦,崔大可該說不說,對自己還是真狠的,一點寒芒先到,隨後就戳破了脹鼓鼓水泡。
內部擠壓到極點的汁液,瞬間從針口處流淌出來,壓力釋放出來後,本來鋥光瓦亮的水泡,頓時皺巴巴的癟了下去,像是曬乾了後的葡萄乾。
冷汗從額頭不停的滲出,手中的鋼針,沒有絲毫猶豫,繼續穿過水泡的另一麵,直至把棉線留在了其中,這才拿剪刀剪下。
這樣的好處是傷口不會立馬愈合,有棉線在,水泡裡的汁液,隨著時間,順著棉線繩滲出,最後水泡脹鼓鼓的皮重新貼合皮膚,愈合的快一點,摩擦的時候也不至於直接擦到肉,這層皮要是掉了,人就更受罪了。
這是農村,乾農活,手中磨出水泡,挑水泡的技巧,一般腳底板用的更多,第二天,人就能繼續下地乾活。
下鄉的知青們,基本上每個都會這一招,也都會來上這麼一遭。
隻是,進了城,提了乾的崔大可,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有機會把老手藝,繼續用上的機會。
隨著時間流逝,一個個水泡中,都留下了棉線繩,崔大可猙獰的臉色,這才緩緩恢複成蒼白,該說不說,愣是一聲沒吭。
從醫療室拿的獾子油,此時也派上了用場,一個個抹了上去,不知道為什麼,崔大可突然想起了丁大夫,如果有她在,一定能幫自己處理好吧。
那個女人,冷是冷了一點,但做事情還算負責,至少,比現在剩下的這些大夫裡,要負責許多。
胸口喘著粗氣,崔大可打量著這個一貧如洗的家裡,房間空蕩蕩的。…。。
秦淮茹可是真狠呐,搬家,啥東西都沒給他留,如果不是炕搬不走,估計,連個睡覺的地兒,都沒了。
兩相比對之下,丁大夫顯得就更好了,人雖然冷,但做事讓人熱乎,秦淮茹人雖然熱乎,但做事,實在讓人忍不住寒心。
“哼,如果,不是老子還能掙錢,恐怕,連老子都想甩了吧~!”
向來有自知之明的崔大可,對於寡婦的無情,心裡還是十分埋怨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下,算是深深體會到了其中的寓意。
畢竟,寡婦可是連釘在牆上的入戶電閘,都給找人拆走了,你說這事兒辦的,崔大可會刮地皮,但跟這個便宜媳婦比,他感覺,自己都少了至少二裡路。
崔大可工資倒是沒少多少,但關鍵,要還秦淮茹,要租這套房,還要維係打點之前的關係,現在不在廚房乾了,還得考慮這個月的吃食,不然,也不至於讓屋內如此落魄,燈都點不亮。
不過,好歹算是撿著了一套房子,隻要兩個人不離婚,一直給紅星廠付租金,這套房子,他就能一塊住著。
也不至於跟在機修廠似的,一會兒倉庫,一會兒南易小屋,一會兒,又是車間地麵,來來回回,跟被人當狗攆的一樣。
何家屋內,此時傳出了歡聲笑語,讓崔大可的臉色更加陰鬱。
搬著爐子上,已經好了的鋁鍋,步履蹣跚的走到裡屋的炕上,自從落魄了,哪怕按時給錢,秦淮茹都不願意跟他這樣開心了。